吴振锋 | 神采高迈胡小石

胡小石

  胡小石(1888—1962),名光炜,字小石,号倩尹,又号夏庐,斋名愿夏庐,晚年别号子夏、沙公,祖籍浙江嘉兴,出生于南京。我国著名学者、文字学家、书法家。所学涉及古文字、声韵、训诂、群经、史籍、诸子百家、佛典、道藏、金石、书画之学,以至辞赋、诗歌、词曲、小说、戏剧等多个领域,尤以古文字学、书学、楚辞、杜诗、文学史最为精到。曾任金陵大学教授,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文学院院长,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文学院院长,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江苏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南京博物院顾问,江苏省书法印章研究会主席等职。胡小石先生有遗言,藏书赠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文物捐赠南京博物院。

  胡小石是一位现代书法史上功力深厚的学者型书法家,用当下的话说,就是实力派。

  胡小石首先是一位学者,其次是词人,书法为其末事。但因了他入梅庵先生门下,受其影响,又因其学识渊博,并有诗才,故其书厚重朴拙的金石气息中透溢着诗意节奏与学问书卷味。胡小石是一位全能书家,篆、隶、楷、行、草各体皆能。篆书又及甲骨文、商周及秦汉金文,隶书则兼汉碑汉简,草书兼章草今草,于汉魏两晋简牍文书残纸,对钟繇、二王以及唐宋明清诸贤真、行、草书都广为取法,博采众长,但其书法根柢则在南北朝碑版文字,舍此则无它。任何一位学有所成的书法家,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胡小石深谙此道。

胡小石 行书短短条幅

  他的篆书得笔法于清道人。梅庵先生认为,学书必须习篆,不善篆则如学古文不通经学。他说,“求篆于金,求隶于石”“神游三代,目无二李”。这种追本求源的思想未必是梅庵先生的发明,但对后来者影响之深广是不容置疑的,更何况其门内弟子胡小石。胡小石从殷周金文学起,打磨出有血有肉有筋骨的情感线条,这才是书法最根本的基本功。笔法不外乎两种形态,一方一圆。方笔多折,断而后起;圆笔多转,换而不断。殷及早期金文多用方,西周中叶后则渐用圆。篆书石刻始于《石鼓文》,沿袭西周晚期遗风,亦用圆笔,以至秦时小篆纯用圆笔。所以,只学小篆,不学金文,难以了解方圆笔法之全部。胡小石尽受乃师梅庵其法,创用涩笔,行笔有顿挫,以临金文,线条生动,耐人寻味。而他偶临权量与诏版,取其改圆为方而多矫变。胡小石从学篆得方笔涩笔之法,而应用于楷、隶、行、草诸体,有人讥之为战战兢兢,他则谓:“凡用笔作出之线条,须有丰富之弹力,刚而非石,柔而非泥,须如钟表中常运之发条。倘出于抖战,则如汤锅中煮烂之面条矣。”这不可理解为其辩词,实是其书法观念使然。

胡小石 隶书楼居窗对联

  胡小石学习隶书,受何绍基临《张迁碑》以不似甚至大不似而入化境的启发,兼学《礼器》《乙瑛》诸碑。20世纪初,西北两汉魏晋简牍出土以及《流沙坠简》的影印出版,以至20世纪30年代,新出土的《马姜碑》的朴实矫变,都引起了他的兴趣,时常临摹。他晚年所作隶书,遒劲奇丽,变化无方,盖得力于早年所打下的根基。

  胡小石的楷书、行书以篆书笔法为之,于分书得体势,故能得自家面目。其早期学颜体,后得梅庵先生指导,始学《郑文公碑》《张黑女墓志》。自习《流沙坠简》后,始明汉隶、魏晋楷书与行草书的真相,书艺大进。20世纪30年代初,胡小石因得日本人所印《书道全集》而全面研究书法之道,也是他书法的发展变化期,其行楷、楷书面目基本形成。

胡小石 行书我昔中堂

  1940年自重庆移家江津白沙镇后,署名多用“沙公”“子夏”,为其书法成熟期。这之后始以碑体方笔临大王草书,且融入自己的行楷语言之中。结字布白,变化益多。因抗战时忧国哀时,蒿目怵心,抑塞不平之气充溢,此时笔墨多险峭坚苍,破空杀纸,力可屈铁。胡氏以行楷、行草行于世,于南北朝碑志中取法,侧重于结字严整,章法井然,用笔讲求法度,这从观念形态来看,是正统的书法观。相较而言,篆、隶书特别是篆书,胡先生尚未出梅庵门户,且有其战颤之笔,未见多少自创。而在晚年,他的隶书独标一帜。他分别作于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橘颂》和《楚辞》等可视为代表作,兼有《张迁碑》的厚朴稚拙,又有《礼器碑》的遒劲峻丽,亦掺有何绍基的苍凝练达,呈示了一个书法家的深厚功力。

胡小石 临魏碑条幅

  对于胡小石先生的行草书,其弟子吴白匋认为,破空杀纸真得米氏“刷字”诀,其最大特点在于以碑体方笔作二王体书,结体布白有来源亦有变化,在似与不似之间。梅墨生认为其行草书来自黄庭坚与李梅庵笔势亦最为显著,像蝉一样地脱壳,需要能力与时间。胡先生行草书亦取法苏、黄、米,草书取法大王与《书谱》,但笔法与结字仍不出碑书惯式。碑书之长在单字而非连绵,胡则在连绵处加以改造、弱化,使其顺应自己的书写习惯,这样反而“入古出新”,写出了自己的法式。其行楷、行草,字虽小但气势亦雄畅,最见个性。胡小石亦喜作大幅巨制、大字,他的擘窠大字,苍劲雄浑,气象宏大。

(节选自吴振锋《神采高迈的胡小石》)

胡小石 临《鸭头丸帖》条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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