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面观赏青草（文 / 唐韵）

五一节到了，唐韵觉得自己作为码字的劳动者应该获得休假的机会，可是又担心开天窗引发不必要的猜测，于是提供了一篇同样充满童趣并且可能同样令我们怀疑“我真的看过这本书吗”的文章，她和可可还委托我们祝大家节日快乐！

“威伯，你要一个朋友吗？”那声音说，“我愿意作你的朋友，我喜欢你。”

说这话的是一只蜘蛛，名叫夏洛。威伯在一个沮丧的雨天里找了一圈，没人愿意做他的朋友。威伯难过得哭了。这时，刚刚落户到威伯猪圈顶梁上的夏洛这样跟他说。哦，当然，威伯不是别的，他是一只猪。他天真、善良、懵懂，懂得的词汇不多，喜欢充足的食物和新鲜的牛粪堆。可是，威伯像美国得州所有春天生的猪一样，春天里出生，到冬天就会被杀掉，制成火腿供人们圣诞节享用。——威伯的命运更糟糕，他一出生就险些没命。因为他生得太过瘦小，主人不想要他，想干掉他。是芬救了他。芬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她从父亲手里解救下小猪，用奶瓶哺乳了他，并给他起了名字。

我得到《夏洛的网》这本书时，恰巧是芬这个年纪。它原本是我一个同学的哥哥的奖品。至今，书的扉页上仍然印着“奖给遵守《守则》先进个人”的红字。但那《守则》是什么，已经完全无从查考。

《夏洛的网》是一本童话，作者是美国人E.B.怀特。它浅显而优美的文字打动了8岁的我，里面逼真而有趣的插图更让我爱不释手，常常要一个人笑起来。我于是总借借还还。最后，我再次去问我同学的哥哥借这本书说想看时，他慷慨地把它送给了我。他说：“你看完不用再还我了。”

8岁以后的二十年里，我对《夏洛的网》完整的阅读至少在三十次以上，零星翻阅的就难以计数了。我很乐意承认我阅读遍数最多的书是一本童话。我也喜欢世界名著，也喜欢脍炙人口的经典，但我一直把《夏洛的网》放在我书桌旁书架上伸手就够得到的一个位置。因为我一天的大部分有效时间，都是在书桌前度过的。

和《夏洛的网》并排放在一起的，还有卜劳恩的《父与子》、L.F.鲍姆的《绿野仙踪》、古尔布郎松的《故乡的回忆》以及舒尔茨的《史努比》。我喜欢童话和漫画。但也不那么绝对。像《安徒生童话选》和《格林童话选》一类的作品，我也是从小就看的，却只记个故事的大概，远没到迷恋的地步，要一直长大了还看它们，并带着它们四处走。小时候，我是一个比较迟钝的孩子，像安徒生的东西我就觉得有些残酷，不那么愿意面对；而格林又太千篇一律，都是历经磨难最终找到如意郎君，——你想想，连一只青蛙都能变成王子，这样的奇迹值得期待么？

《夏洛的网》是丰富的，仔细看，它里面包含了人生全部的内容：生存、死亡、友情、阴谋、爱。为了救威伯的命，夏洛在网上写字，这一招很管用，人们相信了威伯是一只不同凡响的猪，——事实是，他们有一只不同凡响的蜘蛛才对。他们给了威伯无上的荣誉，让他快乐地颐养天年。而夏洛因为把最后一点丝线给了威伯写字，不能回到农场的家，一个人寂寞地死去。“她死时无人在旁。”

一部好作品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你可以随手翻到一页，随便拾起一行都读得下去。《夏洛的网》正是这样一部完美之作。因为我，我周围熟悉的朋友都知道威伯和夏洛的故事。我哥哥常常拿书里面他们的谈话和我对话，这成了我们两人交流的秘密语言。“爸爸拿着斧子上哪儿去了？”这是小说开头的第一句，威伯生命岌岌可危。“天哪！我不相信我的腿有七节！”有一天，威伯吹牛，说他若有根绳子拴在尾巴上也能织网。结果，他把自己摔得很疼。

因为幼稚，小时候我把我所有珍爱的图书书侧都涂上了颜色。《夏洛的网》是砖红色，我记得另外英文版的《牛忙》和《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分别是石蓝和鹅黄。后来我外出求学和工作，只随身带了《夏洛的网》这一本书。岁月的磨蚀加上无数次的翻阅，它变得纸页发黄、酥软陈旧，边缘都绒了。我后来在一个旧书摊上发现了同样版次的另外一本，我大喜过望，高价买了准备把原先那本保护起来。可是，你猜怎么，我还是喜欢看老的那一本。过了一阵儿，我把这新的一本刻意给扔了。

因为从小喜欢绘画，我对插图书特别有好感。当然插图要好的。《夏洛的网》的插图作者威廉斯是美国著名画家，他的插图逼真而传神，情趣盎然，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插画，简直可说是这部童话小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绿野仙踪》的插图作者我不知道是谁，我从小到大看到的不同版本上都是相同的画，相信它们是专为小说而作。这些插图看上去粗朴、稚拙，其实充满了灵性，毫无匠气。稻草人因为没有脑子而悲伤，它的脑袋里填的只是稻草、铁钉、针和木屑而已。在跟随多萝西去往奥芝国翡翠城的路上，稻草人逐渐获得了思考的能力，成为同伴们可靠的“有头脑的人”。书中有一幅这样的插图，稻草人一手按着太阳穴，奋力在思考，以致脑袋里的“那些针和钉都戳出到脑壳的外面来了”——图注上就是这么说的。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幅画一直清晰的印在我的脑子里。

其实，小女孩多萝西被龙卷风吹到芒奇金人的地方，得到东方恶女巫的银鞋那一刻，她就可以命令这双鞋子带她回到堪萨斯州她叔叔和婶婶的家里；可是，若那样，稻草人就得不到他渴望的脑子、铁皮人就得不到渴望的心、狮子就得不到胆量了。所以，多萝西一点儿都不抱怨，反而很高兴。想一想，我们的人生难道不与此相同吗，大限早已订在远方，但我们还要走，还要生活，还要爱和被爱，要承受痛苦、要无奈、要生离死别。这就是人生啊。

我经常看的另一本书是卜劳恩的《父与子》。我总拿这它当礼物送人，因而我有过很多个版本。可惜的是我现在手里的这个版本版式和印色都不是太好，最好的一本叫我送给我医学院的导师了。他是一个院士，很大年纪了，但是也喜欢漫画，享受得了西方的这种优雅的幽默。

我每每翻看着《父与子》忍俊不禁，自个儿嘿嘿乐的时候，也想到另一部中国的漫画书《三毛流浪记》。坦白讲，我并不喜欢这套漫画，因为它不给人希望。或许有人说，这恰恰是它的成就：万恶而黑暗的旧社会就是这样的。可是，我就想，卜劳恩最后死在纳粹监狱，政府对他的指控是犯了“反国家言论罪”。照这样讲，卜劳恩眼里的社会应该是很令人失望和气愤的。然而，你在他的漫画里面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些情绪，就只是父子间的亲情、快乐、溺爱、沮丧，还有时不时父亲惹火打了儿子，然后便后悔和懊恼。这些感情真实而动人，表达透彻。它们存在在任何社会，它们才是生活应该有和值得有的东西。仇恨和革命冲动是我不喜欢的，我尽量不让自己接触它们。

不要以为童话或者漫画就只是简单。童年的天真在某种意义上接近于大智大慧，并且它对一个人一生的走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人的一生是一个复杂函数方程，它的轨迹上的每一个点都是有理由的，是可以求解的。而这函数方程式的确立，在每一个人的童年。挪威作家和漫画家奥纳夫·古尔布朗松的《故乡的回忆》是一本可以当作宗教读物的书来读的配画散文集。它让我想起爱尔兰圣经注释学家巴克莱的《芳香满径》；但前者更为简单、朴实，图文并茂，流露着一种淳厚的岁月流沙的从容与自尊，所有的鸢飞草长生老病死都被作者以那样平静的心情缓缓回忆、娓娓道来。我从这样一本图文书中获得的滋养和启迪，一点儿不亚于一本大部头的世界名著或者哲学书。

我一直庆幸，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能一如既往地从童话和漫画书里发现令人欣慰的快乐和真知灼见。我不是一个藏品丰富的读书家，所以，当年我斥资99元购入查尔斯·舒尔茨的《史努比黄金50年》时，还真下了一番决心。我前面说过的，我把它放在书桌旁书柜上最顺手的地方。深夜，我写作到有些疲倦或有些迷茫的时候，我常抽出它来看。查理和史努比的生活像一些溪水流过堵塞的泥沙，让它们规整和排除空隙，变得安心。

舒尔茨在解释为什么他的漫画里从来没有成年人，他说：“因为他的画是惟一能从侧面观赏青草的画。”也就是说，只有孩子才拥有与草皮平视的眼光。这个说法让我十分受益。

（此文为旧作。那时候小天使可可还没有来到我的生活中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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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做好两件事 ——作家唐韵的亲子阅读故事

一路相伴  花漾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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