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东:贤者远逝 ——敬悼《三国演义》研究专家沈伯俊先生
今年的春天似乎一直没有真正到来,冬天的寒冷一阵阵压过将要复苏的温暖,令春天的脚步显得如此踟蹰而蹒跚。昨天下午将进傍晚的时候,又听到一个令人极为震惊的消息,著名古代小说研究史家、《三国演义》研究的领军人物与资深权威、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沈伯俊先生,因病于当日下午四时左右与世长辞!怎么会呢?如此一个常常含笑微微,如此一个常常健步如飞,甚至比年轻人还要迅捷的老人。
虽然是老人,但从他的脸上,常能看到充满阳光的笑,总是那么温和、慈爱、安然;虽然是老人,他比年轻人还要勤奋,常常是凌晨二、三点还在工作,常常是天南地北地来回跑,忙着讲学、出席会议;虽然是老人,他特别愿意和年轻人在一起,常轻而徐缓地叫着你的名字,如春风细雨般谆谆而语;虽然是老人,但他一直没有和这个时代相脱离,常是走到哪里笔记本就带到哪里;他曾开过博客,把自己的很多论文、师友间相互唱和的诗句、各方面新的信息都及时传上去,今天再去打开,上面还端然写着:生日1946年04月14日、博客访问225,484、全部博文(420) ……昨
日,老人刚度过他的72岁生日才几天;老人也早已熟悉使用微信,这几年他很多的新论文和活动信息都是通过微信来传送,两天前,他从微信上发来的《本命年生日有感》一诗,自己还没来得及奉和,现在却只见冷冰冰地静止在那里……
我在一个很普通的新升本院校工作,也是古代小说研究的后学;而沈先生在四川省社科院工作,是国内小说研究的前辈、大家,从哪个方面说,我们都不会很熟悉,更别说或会成为经常联系的诗友。沈先生曾经先后到我们这里做过两次《三国演义》的专题讲座,每一次沈先生都认真对待,精心讲授,反响强烈。尤其是第一次,虽然已过去十多年,仍让我记忆深刻。那是2003年的秋天,南开大学文学院召开全国古代小说研讨会。会间,我们很快就熟悉起来,并为他的和善与博学所吸引。因为久慕沈先生的大名,我特别邀请他到我们学校为师生们做一次学术讲座,尽管提得很突然,而
他还是很愉快地答应了。他的日程安排得满满。行前,我还陪他去看望了朱一玄先生,两人很亲切地谈了很久,我还用沈先生自带的相机帮他们照了合影。朱先生还将他的书法近作送给我们,我得的那张,至今仍保存着。
那时候,我刚担任系领导时间不久,经验不是很丰富,而且从校外邀请著名学者做讲座应该还是首次。我们从天津乘坐一辆出租车出发,不想正赶上主要道路翻修,一路上不但常常堵车、而且坑坑洼洼,颠颠簸簸、尘土飞扬,不仅速度慢,而且很不舒服,使得我的心内既急且燥,而沈先生却一直非常平静,不断和我扯东扯西,好像一切都很安然。本来是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却慢腾腾地行了三个多小时。到了以后,原想找个好些的地方吃点东西,而沈先生却执意拒绝,只在校门口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陪他吃了一碗面条了事。然后,他就匆忙地去驻地,或是小憩,或是准备了一会儿,晚上七点就又精神抖擞地登上讲台,为我们的师生送上了一场丰盛的精神大餐。
沈先生第二次来我校,已是2009年的12月。这次他是来北京开会,因提前知道了消息,就约定下,烦先生转个弯,以给我们的师生再做一次学术讲座。这次时间稍从容些,同在廊坊的古代小说研究专家、中国人民武装警察学院的陈国军先生也闻讯赶来,大家一起畅谈古代小说研究的心得、学术发展,十分亲切愉快。仍然象每一次聊天,谈得尽管很远、很多,可却听不到沈先生去讲什么是非,去说谁的不好。那次,沈先生还将新校理出版的《名家批注图文本三国演义》送给我们,书的扉页上照例端端正正有他题写的字:“振东指正,沈伯俊赠”,语气甚显谦逊。
其他与沈先生见面,就是在各地召开的学术会议上,他常能隔着很远就能看到你,并含着笑向你招手、点头,或轻轻而略带悠扬地喊出你的名字。2016年10月份,在广州召开《金瓶梅》学术研讨会,我们再次遇到。会上,沈先生无论是主持会议,还是进行评议,都依旧是那样思路敏捷,语言精当准确,与多年前所见并无任何差别。会议的间隙,他还和众多与会人员一起游览珠江,我们还在游船上合了影,那时他仍是那么身体矫健,精神矍铄。
自从与沈先生认识以后,我们通过邮件、博客、微信等的联系还是非常密切的。尤其是,他喜欢写旧体诗,每逢新年到来,都会有新作发来,读后我也会依韵唱和。自己的诗歌水平说不上很高,但也能略抒情怀,跟老人凑凑热闹。有一年,有人还将沈老和我们几位的诗作一同谱上曲唱出来,听去还颇有些味道。除去每个新年,其它如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或汶川、玉树地区地震,以及沈先生的一些学术活动等大小事件,沈先生也有相应的诗作,并赢来国内我们很多人的唱和。
4曰14日,是沈先生的七十二岁的生日,他早上六点多就发来自撰的《本命年生日有感》一诗。我见后,立即发回“祝沈先生生日快乐,健康长寿”的祝辞,先生还非常礼貌地回复:“谢谢振东!”作为先生多年的一个诗友,本应该尽快写出一首和诗以表祝贺;但那些日子,因家父新逝,自己的心绪一直没有从伤悲中走脱出来,所以迟迟没能动笔。而这却成了永诀,不仅再写出的和诗,他不能看到,就是今后,我们的诗作又为谁而和,为谁而知呢?
今天早起后,我先是草拟下一联,如下:“论古今,南疆北国享盛名,博雅多闻,滔滔雄辩传三国;育桃李,东海西岭赞贤德,俊爽仁和,谆谆妙语遗芳泽”。上完两节课后,心情仍难以平复,又含泪拟成一诗,谨以其悼念一位广为学界所敬重的师长、一位我们深感亲切的诗友、一位当代社会的贤者,且补自己未能及时回和他生日诗之憾;并祝沈先生一路走好,芳泽永垂!全诗如下:
悼锦城沈先生
兼依韵和其七十二岁生日诗
四月料峭仍有寒,
五方萧瑟闷无端。
生辰才度谱新赋,
拈句欲和已枉然。
天下谁再说三分,
赤壁怎见论云烟?
音容永在如春风,
与君梦里絮絮谈。
2018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