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文】年轻过

二十几岁时，我就长到位了，一直保持这副未老先衰的尊容至今，太不容易了。昨天五四青年节，看年轻人庆贺青春，不由得怀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光来，用豆蔻、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含苞、迎风尿三丈等等这些词形容也未尝不可。

人生较为得意的一次出众，出现在二十八岁那年，去延安宾馆北侧礼堂领取了“延安市第九届十大杰出青年”奖杯及证书。前一天进行彩排，走台好几次，激动得都把握不住步伐，下台阶时屡次踩空，趔趄，被漂亮的礼仪从关健处搀扶。走上了瘾，就想一直彩排下去，可人家不让，说各自记好位置，前后挨着谁一定要铭刻在心。走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如今当了县委书记，走在我后面的那个人，如今当了市级某职能局的一把手，想当年我比他俩都风流倜傥，意气风发，却混得穷文人这副德性，不免伤感落泪，感叹起岁月的无情来。团市委组织去延安中学和延安实验中学做报告，我谈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回答了同学们的提问，只怕被问定了，手心脑门心出了许多汗。领奖回来，老婆让洗碗洗锅，就还把标有“杰出青年”字样的绶带给斜挂在肩头，那个自豪劲，不亚于亚运或奥运健儿回到祖国大地。

年轻时喜欢照镜子，自己觉得自己长的就可亲爱了。本来原先是单眼皮，戴了近视眼镜后竟然蜕变成双眼皮，扑闪上几下，还真有点勾人魂魄的野味。到甘泉一参加工作，压力就来了，据我们县委机关一名资深青年统计，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好像是7:1，把人吓的。那会政府有个灶，年轻人吃饭的居多，就贼眉鼠眼地瞄对象。有一个女的，细皮嫩肉，说起话两颊绯红，在我幼小的心灵田亩上激起广泛的涟漪。暗恋两个多月，一见她走的也端正了，胆气也上来了，不断趁下咽的间隙套近乎，示好。到一个陌生地方工作，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全靠自己努力，付出的心思几倍于当地的年轻人。终于憋不住了，伺机表白，本来要说我爱你，一紧张说成了下午好，她回答两个字：同好。回来恨不得在嘴上抽，咋这没用的。还好，第二次正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她听罢怔在了那里，半天挤出几个字：我娃娃都四岁了。

倒眼窝，这是对我这号眼力差劲人士的有力抨击。毕竟那会年轻，精力充沛，浪费过许多这样的追求。长相显老，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符，每次带对象上街，都被旁人认为是老牛吃嫩草的货色。其实，有十八张嘴也说不清，自我认为是嫩牛。

公交车上，和一个老婆婆聊天，老婆婆问，你多大年龄，我说你猜，她说你应该六十不出头吧？我说四十出头了。我又问她多大年龄了，她说你猜猜，我说应该五十出头吧？她说七十一了。长得太着急，就会被人认为年龄大，尤其不说啥让别人猜，就猜到沟里去了，太损害自尊。也有好处，某次公交上，人多的，一个女的端祥半天，竟然给我让座，实在拗不过，就顺从了，坐下后与她对了一下年龄，她比我还大一岁，她就想把座位往回索取，我都臭的不理，心想他老子一旦坐下了，想再要回去可不是那么简单了。

广场上散步，帮一个小孩子捡球，他很可爱，说谢谢爷爷，我就觉得不舒服，不想当爷爷，提高嗓门说叫叔叔，他吓的不轻，改口说“爷……叔叔”。给女儿开家长会，一去就坐教室最后面，学习园地下面那个位置。老师对着我喊，娃她爷爷往前面坐，娃她爷爷往前面坐，弄得人可不欢喜了，我从心底嗫嚅：“倒眼窝”。

人老心不老，会被看作老不正经或没球眉眼货，可是如果想显得老成持重一点绝非易事。写诗的人有童心，看啥都是清新美好的，新奇的，对保持年轻心灵有裨益。可是写着写着，心态就更玄乎了，甚至幼稚，说话做事常被人认为不成熟，天真。后来参加同学聚会，发觉心态完全不在一个档上，拉个话聊个天总不合拍，人家说庄稼熟了，我说大地铺满金色，人家说明天谷雨了，我说布谷鸟的叫声真好听，人家说咱这些人年龄大了该早点瞅上一块好坟地了，我说昨天街上见到一个女的，长得可俊了，跟了几道街。能交心的人日渐稀少，能交换的情感也因无处交换而被旁落，落伍了，跟不上同龄人走向岁月的脚步了。大家都在变老，你不老，你就忤逆，不合乎人情世故，是个奇异。

山中树木，岁岁泛青。溪间流水，日日清澈。鸟的啁啾鸣啭历久而弥新，云的肤色风度过往而不衰，大自然愈来愈自然，而人类越来越累，正排着长队被带向夕阳下的地平线。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苍桑。毛泽东一语中的，砸向残酷的现状。

从明天起，听从伟人的教导，争取让自己变老，老到让一些人满意为止。

作者简介：李全文，男，1973年6月出生于陕西省延安市宜川县。写诗多年，作品先后发表于《大学生》、《星星》、《延河》、《中国新诗》、《延安文学》等刊物，部分入选《新延安文艺丛书诗歌卷》、《陕西青年诗选》《小镇的诗年选》。诗作《父亲》、《草原》等六首进入2016中国诗歌排行榜榜中榜（由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新诗》公布）；入围中国当代诗歌奖（2015——2016）；甘泉县首届作家协会主席，延安市作协常务理事，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 | 郑玉容

苹果手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