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是音乐家的千载良机
原文作者 / Inna Fali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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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美国阿尔珀特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钢琴演奏家
UCLA Herb Alpert School of Music
原载2020年8月11日《洛杉矶时报》
(Los Angeles Times)
原文标题:How isolation is a golden opportunity for musicians
我的脚跟踩在我家客厅的木头地板上,发出卡嗒咔嗒的共鸣声。如果是在我离开音乐会舞台时听到了这样的鞋声,那就意味着没有人在表演结束时为我鼓掌。此刻,我的注意力正从钢琴转到iPad上,以查看我每周直播的客厅音乐会“病毒星期五(Corona Fridays)”的效果。当我按下“停止视频”按键时,直播程序自带的虚拟掌声随着红色的小心图案响起,蓝色的大拇指胡乱地反复出现在屏幕上,曾经熟悉的现场观众回响现在变成了无聊的IT工程师编排的动画。对于音乐家而言,表演从音乐厅现场转移到了虚拟的网上音乐厅,这意味着我们与音乐的情感关系发生了变化。在社交媒体上传输的数字文件,是现代社会最自恋的元素之一,它让音乐家们在完全不同的感情层面上与他们的艺术形式“水乳交融”。我的一位老师是伟大的美国钢琴家莱昂·弗莱舍(Leon Fleisher),他因罹患新冠肺炎于今年8月2日去世了,他很可能对此场景嗤之以鼻。弗莱舍教悔学生们只能为了音乐而演奏音乐,要忘了自己,用磨练了多年的宏亮的、如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声音来填充音乐会大厅。
↑伟大的钢琴家莱昂·弗莱舍,这是他2008年12月与纽约爱乐乐团一起演出,他桃李满天下 / 伊藤博之 摄弗莱舍谆谆教导我们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作曲家的意图和曲谱表达的最深层次的信息上。他曾举例说,舒伯特最后一部钢琴奏鸣曲的开始就像是一条河流,渊远流长;莫扎特的协奏曲不是用音符堆成的,而是用丰富的香槟泡沫组成的。他告诉我们,音乐比我们的任何个人问题都更重要,我们能与音乐交融是非常幸运的。我认为音乐的这些概念和内涵是不容易轻易掌握的,需要时间和精力。在我们的职业生涯开始之初,各种钢琴比赛和与交响乐团合作的机会,混乱地充斥着我们年轻的岁月,花时间考虑音乐本身的问题并非容易。几年后的现在,病毒大流行强制隔离了我们,为我们提供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之间,我们就拥有了充裕的与音乐温存的时间,虽然音乐表演家无法在没有现场观众和舞台的情况下长期生存,但病毒的流行给了我们重新调整自我的际遇。突然之间,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我们能为未来的音乐厅音乐会进行无数小时的练习,我们能够细致思考音乐,我们也分享娱乐,心情格外放松。弗莱舍在上课时经常提醒我们,古典曲目中的许多音乐作品并不是为巨大的音乐厅而写的,常常是在作曲家很小的起居室里完成的,笔下的音符都具有亲密感。病毒的流行迫使我们关在小房间里通过网络数字手段来表演和教学,但这又促使我们回到了音乐诞生之初的本意中。
歌剧的演唱者不再能够在千座观众厅的舞台上演戏,他们正按照撒谎组织者的意图在家里通过网络传播歌曲艺术。音乐会的钢琴家再一次毫无羞耻地盯着乐谱演奏,仿佛就像是在李斯特曾经宣布的背谱钢琴演奏会上一样。像Acapella这样的应用程序,可以单独录制室内乐的各个部分,然后将它们合成在一起。比如弦乐四重奏传输到世界各地的个人电脑屏幕上时,数码技术正在悄然加入。然后,分散各处的演奏家借着网络从容对话,一切都那样天衣无缝。直播音乐会结束后,我进入了将近有40名钢琴系学生组成的教学社交群,开始教授Zoom钢琴大师班课程。小方块,一个个小方块,上面是一个个脑袋,像棋盘游戏般地填满整个屏幕。一名学生在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的序曲,他的才华仿佛不受缓慢连接的互联网的影响。方格里有人在谈论《钟声》,有人在议论拉赫玛尼诺夫自己演奏时的尖锐琴声,还有人在讲他的故事,如何在比佛利山庄和榆树大道的房子里练琴,还有的扯远了,说他怎么喜欢开车……我以看画廊的视角,欣赏着许多年轻的钢琴家变成了谷歌级的拉赫玛尼诺夫,他们正以自己的理解方式尝试融入作曲家的意图。此刻,我想念在音乐厅里雕琢钢琴声音时的魔力和自发性,我想念在隔离区去世的莱昂·弗莱舍老师,我认为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去重新审视音乐了。
编译 / 迎风
编辑 / 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