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被绑在了暖气片旁边 | 江河·早茶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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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老李被绑在了村委会的暖气片旁边。老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他年轻的时候做教师,几年后又被镇上选中去学医,从三尺讲台到白大褂,在学校里教过自己的小舅子,在卫生室里给左邻右舍开药打针,多少也算得上村里有名的小知识分子……他盯着自己被绑着的手腕,兀自气闷,错在自己家,只好硬着头皮忍着,老婆不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吗?再忍几天。生了就好了。
大儿媳应该还没被抓住,不然也不会还绑着自己。
其实老李并不老,刚五十出头,正值壮年,只因为前两年有了大孙子升了辈分,才顺势进入了“老”字号。他兀自生着闷气,试图给不断从胸腔里往脑门子上顶的热气流降温:
几回合下来,老李彻底放弃了,他没法说服自己,但胸腔里的气流逐渐安静下来了,沉底去到了胃里,或者因为过度的自我搏斗,它们都被消耗掉了。他不再盯着自己的手腕了,环顾四周,他第一次觉得村委会这间房间很陌生,仿佛从来没有来过。暖气片是冰的,已经开春了,身体忽冷忽热,他感到想吐,不过只是神经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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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被绑送到村委会的时候,小李正在山西出车,全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小李是家里的长子,喜欢车,早两年去北京修车行工作过一段时间,媳妇怀第一个儿子的时候回到老家。他不愿意再去修车行,嫌爬里爬外不干净,也许是爱上了在路上的感觉,他选择去当一名货车司机。
他经常出车,在家的日子不多,也没怎么看管过孩子,但他偶尔会在停车休息的时候,想想他即将降生的第二个孩子,将来未来的时刻是最好幻想的,而幻想又比现实可爱得多。
快到日子了。他抽了一口烟,他想应该是个女孩儿,不,是他希望是个女孩儿,老大是儿子,儿女双全。想象到这里为止,他也想不出别的画面了。其实他也没太多感觉。快到日子了,今晚就能赶到家。
小李交完车后,一路往家走,开春后夜里的空气还是冰的。但他走得疾,反而冒了一身汗。低头开大门时,他的余光扫到了地上的一团黑,仔细看,竟然是个婴儿。这孩子一声不响。
女孩子。
扔孩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第一次扔到了自己家门口,小李还是吃了一惊。他想到自己马上有个孩子要出生了。他并不缺孩子。但他又看了看。女孩子。他想起了白天抽的那一根烟,觉得冥冥之中有某种牵引。他抱着孩子进了门。
院子里没有人。他的孩子已经出生了,在另一个村。是个男孩儿。后来小李对外人都说,我们一次生了俩,龙凤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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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已成舟,村委会无计可施,小李带媳妇回村交了罚款,换回了父亲。一家人三三两两地回去了。
老李被绑着的时候,家人去送饭,头几天他一口不吃,后来撑不住要吃的时候,一用力一口好牙掉了大半。解绑第二天就坐车去市里找在医院工作的大女儿补牙去了,老李这回总算名副其实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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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多苓绘连环画《雪雁》《带阁楼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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