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小说】孙宝佃:《木帆船摇啊摇》(纪实改编)
【总第021903期】
木帆船摇啊摇
作者:孙宝佃
那年,正月初四清晨,呼啸的海风把沉睡着的小岛山村吹醒,沿山散落着的民居渐渐的从朦胧中隐显出来,孩子们陆续从睡梦中醒来,已惦记起当天走亲戚的事了。
山村的过年无非是这样,大凡到了初四后就渐渐地冷漠了,鞭炮也显得稀稀拉拉,但不乏有个别孩子会搜落出剩忘在裤兜角落的小鞭炮冷不防地点着,"啪"的一响引起附近母鸡的躁动和啼叫,随后鸡传鸡,鸡传狗,会把鸡犬不宁声送往村外或更远处。
除了点响几个鞭炮外,山村孩子们还真没有像样点的娱乐,当然更让孩子感兴趣的还是走亲戚,亲戚家可以吃上几块红烧肉,不过,出门前父母一般会告诫孩子:要掂量着吃,不能像饿死鬼似的把亲戚家肉碗吃空了,大鱼不能随意去撬吃,让亲戚家年年有"余"。鱼一般是过了"十五"才去吃尽。
那天,风儿强劲,民屋上的炊烟一出烟囱口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炊烟与山边的云雾结缘在一起,一起漂散在山岗上,将整个后山似画上了一张流动的薄雾,把山上裸露着的树林弄成羞答答地若隐若明。
村外口的海边在风中显得异常的热闹,强劲的海风呼啸着像只巨型的魔掌正在蹂躏着丝绸一般大海的胸膛,这只魔掌直至一次次把翻滚的浪花推将过来,掀打在人民公社围建的围塘岸边,浪击岸堤传出阵阵拍打声,且是此起彼伏带着高高四射的白浪花,一阵嘹亮的驻岛海军起床号,整个海岛便从长夜里醒来。
从岛上到大陆唯一木帆渡船载着客也开启了一日的行运,这是只可以运载十几个人的小木帆船,二分船票归属于所在的大队。船老大看上去是位老年村民,其实不算老的,长年暴露在海风下显得老态些罢了,一只酒瓶线挂在他的腰间,随船摇摇晃晃,像个酒鬼。据说水性很好,可以在水中风驰电掣地行跑,也有传说水中奔跑时两手还可提着二个小孩,但仅是传说,终未见识过,也许是属于大人在哄说孩子吧。手摇撸的小船在风浪天就十分像片树叶漂浮着过海。对于运行了几十年的老大来说,一点点风浪倒也没啥,有点风浪还有助于船加速行进,但风力在六级以上也便停了,这一条二百米不到的海路,世世代代相安无事地运行着。
要说的山脚下里村,住着的以顾姓为多,此外还有几户像李姓、赵姓杂居着,但凡事都是顾姓说了算,杂居着的少姓派就像小媳妇过日子,谨小慎微。就连半夜里做那事,声音大了顾姓派就会扔块石头过来,骂道:"娘希匹,这么晚了做啥?",长此以往,这些“小媳妇们”可闹上毛病了。一般该干的也就早早完事,怕把作业留到半夜里动静太大挨骂,据说小媳妇们做事时无奈地咬着被角,不敢喊出来。不过有时还是可以喊一喊的,那要到大队放地道战、地雷战电影时,待顾家和孩子们早早的去了电影场,这些杂姓小媳妇就如鱼得水,多么吵杂就无人问津了。这方面就不像顾姓家有优势感,他们的媳妇们兴奋处敢于大喊大叫,像杀猪!不过,少姓派有时也敢于冒大不违,被骂后第二天或更后一些日子会偷偷扔几块小石头在顾家人的瓦房上,咣当!瓦片碎了,但都是算计在顾家主人不在家的时候。时间一长,瓦片碎度加叠,下雨天就免不了房内滴滴嗒嗒!顾家人随即骂道:"娘希匹,咋弄的!"’,这时隔壁“小媳妇们”会用被子护着嘴笑着呢,并小声说道:“毛主席教导我们,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
顾大康是顾姓中算得上的人物,彼有心机,一双精明的眼睛时刻在透露出一刻不停的转动的脑子信息,除了小队里会计那些帐房活外,他总喜欢琢磨点别人家的事,他似乎不太容易容忍别人比他家的好,像看到别人家母鸡下的蛋大了点也会说上一句风凉话来,“这母鸡一定与他家公鸡勾当过了!否则哪有这大的蛋!”。但他老婆是位漂亮贤惠女人,几年前当他笑嘻嘻地挑开盖戴在这新娘头上的红头巾时把在场的男人或女人惊了一跳,新娘是害羞地坐在大康父亲留下来的花雕木床上的,花巾揭开后,新娘涨红的美丽脸蛋让顾家其他男人们晚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几天都没兴趣去碰躺在他们身边的女人,或有碰的,也总把大康新娘带进他们的意淫里。
男人也就这点心思,白天干着粗活,看看别人家女人干活时躬身展现的屁股,一到晚上抱着自家媳妇想着别人家老婆。自大康媳妇过门后,她便成了众男人晚间意淫的对象,男人们口袋里没几个钱,意淫也算是不要成本的消费了。据说就连稍有点政治觉悟的阿斌队长,时常也意淫着她,这多少有点丢派,按理说队长老婆长得还算俊秀,是大康媳妇之前的男人意淫目标,后来才被大康媳妇青出于蓝替代掉。队长意淫何人,本无人知晓,这还得怪他自己,定力不足,与她老婆床上工作时,一兴奋无意喊出了大康媳妇名字,这事被隔壁听到便传了起来。这事后来让大康听说了,他就教唆他媳妇平时穿着粗旧些,革命化地想把她做旧了。可她肥大的屁股干活时总会摆显出来,在阳光下,卡其布的裤子显得光光亮亮,往往让男人们在地头把持不住,这让大康无可奈何!男人的意淫还能管得住?他们又不属于四类份子!
到了那年正月初四,大康和他漂亮老婆在那张花雕床上生下的儿子阿明也有五岁多了。阿明遗传了他母亲的因子长得十分的好看,二脸颊铸进了二个深深的酒窝,白胖脸上的酒窝让笑意更加甜美可爱,阿明也便成了大康家日常的开心宝宝。自有了他,大康的小脚母亲平时走路似也精快了许多,逢人见客显得更加客客气气、心平气和,有时还给邻居们送去些自家母鸡下的大个鸡蛋,不过大康母亲本也是慈善之人,深得邻居女人的尊敬,有了阿明高兴之余做点这些客气状还算自然。
那天早上,阿明醒来得早,昨晚已告知今天由他舅舅带他摆渡到海对面陆上的周桥镇亲戚家去,他老高兴了。
无论什么季节,无论什么天气,这个村早起的基本都是为谁辛苦为谁甜的女人,女人们晚上在床上要伺候男人,天刚蒙蒙亮,又得第一个下床洗衣做饭。尤其是寒冷的冬天,洗衣的溪水刺骨的冷,女人们手掌都被冻得像红萝卜似的。即使这样,她们自己还认为是该的事,这就像床事一样,属于份内的事。不仅如此,女人间还相互比争着妇道,说一个女人懒,实际比女人荡好听不了多少,所以有些苦,真还是女人自发争来的!这些道理女人不明白,男人更不想跟她们说明白,有人伺候谁不想呢!
初四那天早上,大康母亲早早地做起了饭。她准备为孙子阿明蒸上二个鸡蛋,在她从橱柜拿鸡蛋时,一阵风猛的打响了窗户,她一惊!一个鸡蛋滑落在地上,碎了!她忙不迭地把碎蛋黄捞起来放进小碗里,口中啧啧地可惜着。心里想:"这大风天,阿明去周桥镇,能摆渡吗?",小脚老太犹豫地在厨房间迈着小步,又一阵风吹打着窗户,噼噼啪啪,她的小步惊晃了一下。"这风?",她再一次担忧起来。
阿明将去的周桥是个古镇,一条弯曲的小河将古街拦腰分成上下二半街,由石板铺成的街道把各色店铺隔在二边。平时一直是热闹地,尤其是节日,更是人声鼎沸,是男女老少行生的地方,是条典型的江南水乡买卖生活的街。除了买卖街外,还有着当地最好的周桥中学和周桥医院,附近居民凡重病难病都会毫不犹豫地送进那个医院,是绝症病人最后的太平宿地,所以当地骂人便会说:该去周桥医院了!
阿明吃过奶奶煮的汤圆鸡蛋后,由他舅舅带他第一次远离成长了五年的家,他美丽的母亲和小脚奶奶冒风送到那条通往外地的唯一小路上,依依挥手直至舅舅抱着兴高采烈的阿明消失在小路的转弯处。
告别阿明后,阿明奶奶若有所思地慢慢转身回了家,阿明母亲仍在凝视着那条小路口。那是条依旁着小溪边的村间土路,土路和小溪并行把村不均匀地隔成东西二半,中间有二坐小石板桥,平时溪水清澈平静,从山上弯弯曲曲懒散地流淌下来,流入那个出海口,那是条村民世世代代懒依生命的小溪。
从阿明家步行到摆渡码头需半小时,路途经过一条一口气就能跑上顶的小山岭,翻过小山岭便是邻村了,邻村的邻村就是渡口。传说途经小山岭时,阿明看见山间有个活动着的影子便哭闹起来,但他舅始终认不出这影子的存在,他断定阿明脑子里可能出现了某种幻觉,就继续抱紧哭闹着的阿明快步向渡口赶去。
风吹荡起无助的满地绿叶,飘扬在空中,又把它们散落在山间的角落里。刺骨的海风把新春的热闹吹得冷冷清清,路上三三两两走亲戚的村民卷缩着身子,似逃难般的在风中奔跑着。阿明也把身子紧紧缩进他母亲新年赶做的宽松棉衣里,并把红色毛线编织帽整个拉将下来套住了二个耳朵,二个缩在硕大棉袖里的双臂紧紧环抱他舅的脖子,并把帽子隔着下的一边脸颊贴紧他舅的脸。他舅已开始喘着一股子粗气,脸渐渐地热乎乎了起来。 抱着阿明转出最后一个小路弯,便看到了渡口的帆船,眼看船老大撑着竹杆船要离岸,阿明的舅舅便大声叫喊起来:等等!等等!跟他同时喊叫的还有二位男人,是邻村富农的二个儿子。船老大一听就用长勾勾住石头铺成的码头,将小船紧紧地又扣回了岸边。即刻,船上便有人抱怨了,“坐不下了,坐不下了”,他们叫喊着并投去愤愤的眼光,表现的情绪真有点像正赶着去对岸娶亲呢。阿明的舅舅在众人的目光下奋力地奔跑起来,架在他肩上的阿明似面粉袋般耸动着,错过一渡得等一小时的,他舅像百米冲刺,一路传出啪啪的胶鞋声。
“呜”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军舰的汽笛声。
在小船上气愤的众人目光下,船老大只答应阿明和他舅舅上船,二个富农儿子属于黑五类,等下一渡。于是,阿明的舅像做贼心虚般地爬上了小船,随即把站立岸边心神未定的阿明抱了进来,歉意地连声对大家称道“对不起,对不起!”,边说边用结实的身子挤兑着周边本不情愿的乘客。好在还有位阿明这样可爱的孩子,愤愤的众人也便把气稍稍地平息了下来,有的还主动拿动了位置留出点空间来,有位少妇开始抚摸起戴着红线帽子的阿明的头,甜甜地问:“多大了?”,“六岁”阿明舅露含着笑答,此时,阿明舅仍是满头大汗但心情已渐渐趋向平静。他漫不经意地环顾着船上的客人,都是身着新衣去陆上走亲戚或从岛上走完亲戚回陆上去的乘客。
十几位乘客小船实属满载了,但有着多年船龄的老大还是坚定地撑开石头切成的码头,船便像片树叶恍恍惚惚地漂浮出去。老大站在船尾夹板上昂扬着满头乱发的头使劲摇着撸,挂在腰间的烧酒瓶随着摇撸节奏晃动着,只留半瓶剩酒的酒瓶在摇晃中一闪一闪的亮晶晶,站在漂浮晃动的船尾他不厌其烦的反复喊叫“不要动!大家不要动!”,其实那种天气那种浪他还是见识多了,知道该怎么控制它。
船随风浪前行,他第一次从容地摘下烧酒瓶把酒贪婪地往嘴里倒去,海风吹髮下的老大喝酒侧影活似即将砍头的刑场斗士,他的目光借着酒力更透显出自信的力量,酒一下肚,他凭着肚子里已有酒的热度便开始与他身边的少妇搭理了起来,“嗨,看你脸蛋红晕着昨晚一定跟你那位干体力活了吧?,哈哈”,老大边说边用他那有神的眼睛用力地盯着少妇某个要紧部位,“讨厌,你才呢!”少妇嘟囔着反击,脸即不由自主地绯红了,并一甩长发做出生气状扭头向另侧看去,海那边正驶来一艘军舰。“我控制得住船撸,但控制不那事了,哈哈,老了!”老大仍在兴趣未了地调戏着,见少妇扭头了便第二次押喝了一口烧酒,就自顾哼起了常听的小调。
一阵海风,船跟随老大腰间的酒瓶一般摇摆着前行,快艇在缓缓驶来,小船在老大的掌控下已驶出三分之一海程,往中心地带水流渐渐变得飞扬激荡,老大在用力变更着船帆和陀手,海浪顺着船沿飞驰而去,船尾激起一个个杂乱无章的漩涡和白浪,引飞翔在低空的一群海鸥嗷嗷的叫个不停,它们试图在浪花中找到食物,但白色浪花结果都变成了泡影,海鸥仍坚持它们的觅食想法顶风追踪在船后。阿明看着海鸥兴奋了,而且看得目不转景,他是第一次看那样追飞在船后的海鸥,他舅把他紧紧搂在身边,一起享受着那海那船那海鸥那摇晃的感觉,他从来没下过水,即使是小河,却没有任何对水或浪的恐惧感,这海这浪展现给他的是那样的壮观和美丽,要是这时能翻腾出几条海鱼来该多好,“舅舅,有海鱼吗?”,“有的,但在深处!”舅舅答,同时阿明心里也在惦记着周桥,还有在那里可以买到的能放出屁声般的小喇叭,还有鞭炮,火柴一划,啪的一响,他心里甜甜的。
海军快艇渐渐地近了,不时发出长汽笛声,那是岛上常见的快艇,它不会有海鸥那样更引起小孩的兴趣。面对快艇,老大以及众乘客熟视无睹,老大只在目测着相互距离,改变摇速以便避开快艇的轨迹,尽可能地减低快艇激起的海浪对小船的冲击。
站立在船尾上的老大,在激流中像个斗士地掌舵着,一个浪打来,老大腰间的酒瓶像他身上的一个附加器官,跟其它可动的器官一起,晃荡不止,此刻,他已无心再顾及少妇了,把陀、摇浆、拉帆,表演般地展示他的娴熟技术,乱蓬蓬的头发下二个明亮的眼珠全神灌注着翻江倒海的水面。浪花不时打进船来,穿着新衣的乘客在左右躲避着浪花。“不要动,不要动!”老大开始嘶吼了,并喷发出怒火的眼神。
快艇从小船不远处驶过,白浪滚滚,像几条白色巨龙呼呼地袭小船而来,船剧烈颠簸起来,在浪涛中船轻得像个孩子叠的纸船,一会推向浪尖一会又沉入浪谷。少妇和孩子惊叫了,随着海浪,船左右剧烈地摇晃,趋于颠覆。“不要动!不要动,娘希匹!”老大骂着,晃动中,他腰间的酒瓶掉落下来,滚进激流涌动着的大海里,即刻不见了踪影。
丢了酒瓶的老大,此时像丢了魂似的,这么多年来挂在腰间的酒瓶就像他下身的那二个蛋一样,从来没掉下来过,他顿时感到束手无策,恐惧的阴影似巨浪般的袭来,此刻的海面似有无数海怪猛兽把小船团团围住,并张大着无数张血口欲将整个小船吞下,这些猛兽似乎毫无顾忌船上有什么美丽的少妇和可爱的小孩。相反,呼啸的海风像在吹响它们罪恶的进军号,它们把小船托起再跌下,似故意试图在戏弄完了再一口吞下。这时,老大那个练就的几十年娴熟技术已被巨浪打击得荡然无存,剩下的仅是个腰间没有了酒瓶的行尸走肉。
军舰激起的第三个大浪呼呼而来,“天啊!”少妇惊叫着,她刚被老大调得绯红的脸刷的变白,她已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驱使她美丽的大眼深深地凹陷了进去,眼神已喷发着恐惧的光芒。她与六岁的阿明一样不会水性,尽管初中时写过赞美大海的作文,夸过这蓝蓝的天、这蓝蓝的海,并把大海比作母亲,作文还在全班宣读过,但此刻的"母亲"让她仇恨得咬牙切齿。
剧烈摇晃中,阿明已慌忙地把小手从硕大的袖筒里伸出,紧紧抓住他舅舅,他甚至认为大家每次过渡也便这般模样,是大人、老大、船与海的摇摆游戏,像部队大操场里海军荡扬着秋千一般的游戏,他没有了恐惧或根本不会了恐惧,无知无畏。他抓着舅的手静静观望着第三条“白龙”的到来,此刻,舅舅是唯一能够保护他的神人。
第三条白龙在游将过来!呼呼的!
阿明舅惊恐万状地盯着呼呼而来的“白龙”,一手抓着阿明的小手,一手死死抓紧船板。按理说,他水性好,对这种风浪本不应惧怕,但有阿明在就不一样了,在出门前对阿明奶奶的万般叮咛,他做出过铁般的保证。可此刻面对阿明,在巨浪滚来时,他感到了一种从没经历过的恐惧和压力。单要说这风这浪也还是好说,主要是穿着新衣的乘客在海浪打来时出现一边倒的躲闪,这是渡船最忌讳的事啊,更可怕的是老大的指挥声不再有任何作用。“别动!大家别动!都别动,...”,老大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喊音未落,三浪打了过来,小船在乘客的晃动下,左右二晃即刻颠覆。
一瞬间,乘客像下饺子般的落入冰冷浪涛的海水里。“救命!救命!”海里的和二岸的随即喊声一片,二个富农儿子见证了整个过程,他俩心有余悸地站立在岸边,傻静了一瞬间,站在岸边阵阵发怵,然后大声叫喊起救命来。命运竟是如此讥讽,黑五类靠后上,结果留在了岸上,贫下中农却落在冰冷的海水里。
十几条穿着新衣的鲜活生命在激流中漂浮挣扎着,海鸥在低空中凄惨地叫着盘旋,第三个白浪把小船打翻后,向岸边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卷起它那个无情抖动的尾巴直至摔打消失在人民公社建筑的围堤上。
少妇睁着惊恐的眼睛掉入海里后似石沉大海般的再也没起来过,她年轻丈夫找到她时,她已是一具冰凉的没有气息的身躯。她是后来被那艘返回的军舰施救时海军捞上来的。
再说阿明,在大浪打翻小船时,阿明舅与阿明连接的手被断连,阿明舅趁机抓住了块船板,在风浪中见孩子就捞,最终未能捞着阿明,就游向海滩爬上了岸。上岸后,他回望出事的海域,那艘军舰放下来许多救生圈在海面上漂浮着,套着救生衣的海军纷纷跳入海中施救,阿明舅大哭了起来,“阿明,阿明!”,他跪倒在海滩上,用双手拍打着泥滩,此刻,他感觉天旋地转,感觉黑嘟嘟的天空在掉压下来,“我的阿明啊!”,又是一声气吞山河的悲喊。
海鸥在低空中呻吟,在那个地方盘旋的海鸥着,似在追逐着正离海面升空的生灵。阿明舅在泥涂里紧张地祈祷起菩萨来,临时抱佛脚,保佑阿明被海军或老大救起。保佑他正躺在某块船板上或套在海军提供的救生圈里游向海滩。阿明舅浑身湿冷着,但他高度紧张的心即刻始终没感觉那种冰冷,他的发抖完全来自精神恐惧,来自该怎么面对这种悲剧带给亲人们撕心裂肺的责骂。“上帝啊,菩萨啊,你在哪里?我平时可给你烧过香的阿啊。菩萨!”,阿明舅语无伦次,几乎将昏厥在那个冰冷的海滩上,海滩上深深烙下二个面对出事海域的跪印。
被人们吹嘘能同时抓起二位孩子在海面上奔跑的老大,遇事时终也未见证他那种神奇,倒是滑入海中后,他迅速返回到了底朝上的船底板上,去施救船底附近的乘客,一个个把妇女和孩子拉到船板上,直等海军前来救援。
那天下午,海风渐渐变小,天空厚实的云层里透过来一些阳光的明亮,那海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浑浊的海水依然川流不息,潮起潮落,那只要命的小船,此时底朝天羞愧地系扣在码头上,在海浪中像只显露着屁股的死猪起伏在那里。
出事后,听到渡船翻了,岛上及陆上相关或不相关的人群便涌向码头,后来的就直接坐交通艇过岸去周桥医院。人们心怀不安地确认被救护的亲人,此刻的医院已是人间悲欢离合的地方,是大海把恐惧及死亡转移到了那里。
下午约二时,从周桥镇方向的拱桥下走来二个男人,他们默默地抬着一个麻袋包,只是低着头走着路,走的很慢,很重,他们的心里正流着血,眼里正流着泪。一个见什么都好奇、听什么都美好的孩子被海浪、被军舰、被无知夺去了小生命,这个麻袋让路人感到刺眼,麻袋里装着的就是阿明。这个麻袋像个恶梦般的炸雷,在山村的天空炸响,震惊着乡亲们的心灵和那个狭小的山谷,撕心裂肺的哭声淹没了整个孤岛山村。
阿明被安葬在北山上,从周桥镇买来的小喇叭与他一起埋葬。那里面朝大海,竹林密丛,桃树怀绕。
春天即将来临, 孤岛山村,过不了多日又是桃花盛开、鸟语花香的季节!
自那次海难后,孤岛摆渡启用了机帆船。
孙宝佃,男,浙江宁波大榭人,1961年1月生,硕士,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中国石油集团公司高级技术专家,中国石油大学(华东)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1982年本科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测井专业,2003年在长江大学地球探测与信息技术专业获硕士学位。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主 编:明华微 信 号:zhaominghua0526本期编辑:学英微 信 号:shaiwangnv来稿须知:原创,文责自负。稿件题材:诗歌、散文、小说、杂文,书法、摄影、绘画作品。初次投稿:附作者姓名(笔名)、个人简介(150字左右)、照片一张。投稿信箱:438371346@qq.com qiufeng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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