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宋代文人,词似乎成了他们的标配符号,即便是散文,因千百年来八大家有其六,亦是引人瞩目。或许这两道光芒太过耀眼,使得其诗常常被人轻忽。
其实,宋朝的诗,因作诗的人爱在乡间行走,熏染了烟火气息更有情怀,而不像它的词那般艳丽高冷。不是吗,你看,暮春时节的一个乡村,稀稀落落的篱笆旁,一条小路通向远方,路旁树上的花瓣纷纷飘落,新叶刚刚长出还未形成树荫,篱笆外油菜花盛开的一片金黄,几只蝴蝶翩翩飞舞。这个光景里,一位叫杨万里的行者信步走来,见顽童撒欢般地追逐着飘忽不定的蝴蝶。于是,这个被誉为“一代诗宗”的南宋老人诗兴大发,留下了一篇写真式的佳作。多少年过去,作诗的人早已在那条小路的深处消失,可是,后人们读来,仿佛仍被他领进古朴乡村恬淡自然,宁静清新的暮春景色,看到了村童天真稚气的模样。
同样表现乡村儿童天真情趣的,还有一位。他就是素有文名,尤工于诗,被称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范成大。号“石湖居士”的此人,不止是在乡间行走,恐怕还时常在那里留住吧。初夏的一天,他在一村庄,见男人们整日里劳作田野,妇女们除忙活家务,晚上还要纺线织布,那些稚气未脱的孩子们也没有闲着。见乡人安居乐业,日里夜里忙碌的情景,范老夫子不由感动在怀: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农家的生活场景叫人感受到充实愉悦,乡野的山光水色更是让人流连忘返。那个陆游的老师,自号“茶山居士”的曾几,梅黄时节沿山傍水而行,一路上绿树成荫,鸟鸣声声婉转动听,心旷神怡不已,一首诗就即兴而生: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你说,这有声有色的风光谁不喜欢呢!不过,行走在乡间的诗人,所见所闻并不都是赏心悦目的趣事,有时却是令他们满怀伤感的景象。一个养蚕为生的农妇去赶集,发现集市上一个个穿着丝绸衣服的都不像养蚕人,想想自己整日里劳作,却穿的破破烂烂,不由难过的流下泪来。张俞见了,亦心有戚戚然,他便借妇人的口说道: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透过这言简意深的文字,人们依稀看到那位蚕妇伤心不已的举止神态,也深为作者满腹涌动的悲悯情怀感佩。相较于张俞借代农妇发声,被誉为宋诗“开山祖师”的梅尧臣,耳闻目睹黎民百姓的疾苦,则是直抒胸臆,不吐不快了。在乡野,他看到浑身泥土的陶工,住在杂乱的茅草之地,又想到无所事事的达官显贵身居豪宅,不无悲愤地指出: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朴素直白的四句话,道出了社会的不公,表达了对弱者的同情,成为温暖人世间的一簇薪火。而那位极具涵养,能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先生,一次江边行走所见,令他恻隐之心顿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聊聊几句话语,满含着他以民为念,体恤民生疾苦的真挚情感,闪烁着人性的光辉。这是他以比散文更浪漫的形式,委婉含蓄地阐释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襟,读来让人肃然起敬。
不论身处天街或陋巷,位于庙堂或江湖,满怀悲悯情怀的宋朝诗人们,走过一千多年时光,依然鲜活地行走在今人面前,让人注目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