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古法一直都在,只是你没用上而已

宋高宗曾经说,书法在唐宋以后会衰弱,果真如此,自唐宋以后,书画在艺术水平上可以说一落千丈。

至于今天,极少出现书家有集大成者之作,特别是自清朝以来,碑学兴盛以后,好作品更是寥寥无几。

以至于今天的学书者都感叹书法之法的失传,误以为前人的法不外传是造成今天书法不古的原因。
古法,一直以神秘模糊的概念存在于我们的认知中。甚至有人提出所谓的古法不过是古人故弄玄虚,或者就是为了著录而用的修辞,无非是以虚托实,为求文采罢了。

有个事实我们不得不关注,魏晋书法一直遥居各时代书法之上,自唐以后的各大书家纷纷感叹无法企及。

也有人说是因为在唐以前的战乱中古法失传消亡,才有之后的书法没落。

王羲之远宦帖

据记载,南朝的智永和尚,是王羲之第五子王徽之的后人,王羲之的第七世孙。

他为了弘扬祖上的书法绝学,勤奋钻研,曾经二十年居书阁上不曾下来,留下了“退笔冢”和“铁门槛”的传说。

虞世南便是智永禅师的学生,并且因为智永禅师无后,便把王氏笔法传给了虞世南。

虞世南历经了南北朝和隋朝,把王氏笔法带到大唐,又被李世民、陆柬之、张旭、颜真卿、怀素等获得。

至此王氏笔法在盛唐遍地开花,也就催生了大唐书法的盛世,能人倍出。

唐太宗李世民又把这种笔法整理记录在《笔法决》、《论书》和《指意》里,可见笔法古法是存在的,并且是传下来了。

古法是传到唐朝了,为什么还会有宋朝的米芾说“古法亡矣”这样的话?

我们先看看米芾说的是怎样的一句话,在《海岳名言》中记载,“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

这句话的意思是:智永用笔虽有八面,已然缺少了锺繇的古法。到丁道护、欧阳询、虞世南笔法开始少了,古法渐渐消亡了。

钟繇荐季直表

古法并非消失不见了,而是在唐楷里没有用到而看不见。我们看看现在所学的唐楷,欧体或者颜体,或者柳体。

欧体严谨,结体险峻;颜体中正,雄浑宽厚;柳体均衡,挺拔瘦硬。总体来看,唐楷真是法度森严,却少了自然。

从我们学习的法帖可以看出,这些唐楷法帖都是碑帖。这些字棱角分明,有石刻的硬气。显然为方便勘刻被修改了笔势,已经属于失真。

再有,石刻法帖在没有墨迹版本的情况下,很难确定笔法,这就使古法消失了一部分。比如八法中的“钩努势”,在这些拓帖中已经不复存在。其他笔势也已经不是八法中的性状。

“钩裹势”的折角,已经没有了“憿流”的快意,取而代之的是反复的顿挫和僵直的回转。而这些却是我们现在学习中被时时强调,被人人重视的。

往往还会以这些地方书写的严谨程度,来判断学习的成败,造成学成的字画僵硬,缺少灵动。

欧阳询阴符经与王羲之黄庭经对比

唐楷中的古法虽然越来越少,可古法并没有消失,依旧存在于各种古人论著中。李世民的《笔法决》还在,但唐楷的笔势已经没办法用这种笔法;

张怀瓘的《用笔法》,其中的八法五势九用,都是古法,却跟唐楷格格不入。

米芾也说了,“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唐楷正是失了体势,当然也就没有了古法的存身之处。

“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现在的唐楷,如果有了体势,便不再是欧、颜之体。人们就是这样一步步把自己推进两难的境地,用古法不合时宜,不用古法没有魏晋风气。

明清科举推行楷书,多为馆阁体,进一步把这种两难推广开来。为了前途也只能选择符合时宜,古法也就越来越陌生。

虽然也有出类拔萃者,均难免掣肘,难于有更深入的发展。习惯了横平竖直,便不习惯弓弩波磔。坚硬规矩过度,便是死板苛刻。

这最是今人书法的共同弊端。想学醇厚自然,却落入丑怪安排。

钟繇宣示表,柳公权玄秘塔对比

从源头看,二王楷书以后,是魏碑石刻楷书,之后才是欧阳询、虞世南等的隋唐楷书,再往后是颜真卿和柳公权的成熟唐楷。至此,说句实话,晚唐楷书已经把书法禁锢住了。

那么是不是所有的楷书都会禁锢住学习者的发展呢?当然不是的。王羲之“琅琊王氏”的后人都是“先临《告誓》,次写《黄庭》”。

这是王羲之堂兄弟的曾孙王僧虔留在《笔意赞》里的原话。

问题又来了,为什么临古楷就可以,临唐楷就不可以呢?

说到底还是笔法的问题,魏晋楷书里包含了所有的笔法,笔势,而唐楷只用了魏晋笔法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古楷中主料、辅料多得数不胜数,并且同出一家。

而各家唐楷里的原料就勉强够做唐楷这一道菜,欧颜褚柳各家因人而异。

所以要严苛,哪一个配料都要用上,不用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这对他们自己是发展,但对学他的后来人却是致命的。

或许因此李邕就有了“似我者俗,学我者死”的论断。这里的“我”应该不是只代表李邕自己,也包括唐后所有的开门立派的大家。

局限性也是唐楷的一大弊端,“颜柳害人,扼杀个性”,老话自有它的道理。

李邕麓山寺碑,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对比

唐朝书法的繁盛正是因为魏晋古法里充足的原料,使人能各选所需,才练成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各种书体。他们选的材料都是能互融的,所以很自然和谐。

赵孟頫是四大楷家之一,他却是离魏晋最远的,他不象当时的其他人那样学欧、学颜、学柳,而是主要学习锺繇及羲献诸家。

虞集称赞他“楷法深得《洛神赋》,而揽其标。行书诣《圣教序》,而入其室。至于草书,饱《十七帖》,而度其形。”

他被公认为是集晋唐书法之大成的书家,直接魏晋,在学习之初就是与别人不同的。

今天的人学着远离魏晋的方法,却又想要有绍于魏晋的成绩,想想也是不可能的。要想有别于唐后诸家,就不能只在唐后一家中取舍。

这样只能越舍越少,到头来还是跳不出局限这个坑。

有聪明人还想出了,临几家后,凑成新体的主意。这个方法怎么样呢?事实证明是不怎么样的,因为很多人都这么学,却学无所成,反而学成了邯郸学步,原因还是东拼西凑的东西不能兼容。

想要有魏晋风骨,那就要在魏晋的大锅里取食,这样才不会变得怪异或乏味。

赵孟頫杭州福神观记颜真卿颜勤礼碑对比

我们今天比明清时期的人有一个优势,我们的信息特别明朗,学习资源特别丰富。

有些明清时期的人看不到的东西,我们可以看到,比如汉简牍,秦汉帛书。复制的程度也不仅仅是外形,甚至可以乱真,我们就有了很可靠的楷本供我们学习。

明清时期只有唐楷可以不太费力能得到,所以就只能在唐楷那一条胡同里跑到黑。甚至于有些人都只是父子兄弟相教,邻里亲朋相学,非常狭隘。

清中期碑学的加入,书坛有过一段短时间的反弹,到如今又退回到原点。

既然我们已经看到并有可能执行其他的方法,又何必挤这看不见前途的路?

前面说到永字八法就是对魏晋笔法的总结整理,但是今天我们把它用错了地方。唐楷中用八法五势九用,还有那些异势,你会发现,写出来就不是唐楷的哪一家的了。

如果用永字八法来临《宣示表》、《黄庭经》,甚至《夫子庙堂碑》,就会很得心应手。临写古帖是为了稳固原帖的笔法运用和结体运用,时间长了就会融入到自己的骨子里,成为自己的风格。

兰亭序

如果学书法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进某协会,完全可以不按他们的套路来学习。

有因必有果,学什么必定会有它的影子,想成就魏晋就要学魏晋的法帖,就不要学那些刻板的浅显的字帖,这也是很多人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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