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奇案:和尚中举,得窥寺院洞天,天理胜私恩,“欢喜佛”问斩
明朝洪武年间,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有个秀才叫胡春林,数年前父母先后亡故,家道清淡,孑然一身。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秋闱,胡春林在乡试中名落孙山。平日里他既不料理生计经营,也不懂农耕农务,此次榜上无名更觉脸上无光,也愧对家乡父老。
羞愧、恼怒之下,胡春林变卖家资田宅,怀揣所得银两前往京师,准备投师大儒门下,刻苦攻读,待功成名就之后再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话说这一日,胡春林乘船渡江,行至江心时突遇大风。刚开始,客船只是摇摇晃晃,艄公船夫还操舵击水,并好言安抚众人稍安勿躁。及至狂风怒号、白浪掀天,眼看船毁人亡之际,这些船夫便各寻木板跳入水中,拼命往对岸游去,哪里还管船上众人死活?
这下,可苦了船上的一众男女,他们见船家自顾自逃命,顿时哭喊嘈杂声一片。而随着客船“轰隆隆”倾覆,诸多落水者挣扎了一阵,便相继葬身江底。
话说这胡春林也是一个“旱鸭子”,船只倾覆时他也惊恐万状,但落水后四处挣扎时却误打误撞抓住了一块木板。他抱住木板死死不放,随波逐流飘到下游南岸浅水处,才被一个渔夫搭救上岸。
胡春林虽然死里逃生、保住性命,但所带银两却尽落江中。身负分文的胡春林,有心回乡,却已无家可归也无人可投。几经思索后,便也只好硬着头皮沿街乞讨,打算到了南京再做道理。
辗转月余,胡春林终于来到南京,遍访朱门却无有施舍、接济之人,想求学拜访的大儒,更是连一面儿都不肯见。无奈之下,衣衫褴褛的胡春林,便来到鸡笼山东麓的鸡鸣寺,当了一个杂役和尚。
胡春林在寺中手脚麻利、干活勤快,但绰号“欢喜佛”的主持慧明,与四五个和尚弟子,却对他不冷不热、格外提防。除了让胡春林在下房劳作外,严禁他出入禅房、四处走动。
胡春林有了落脚之地,心绪为之一宽,对寺中禁忌倒也并无过多疑心。一日晨起打水,胡春林心血来潮,拿起树枝便在河边泥土上写起字来。写罢,他将手中树枝一抛,慨然叹道:“君子藏器于身,本应待时而动,可怜我却生不逢时,必埋没于此地也!”
胡春林话语刚落,便听身后有人问道:“春林究竟是何出身?看你这字体倒也端正,雄心抱负更是不小啊!”
胡春林闻言一惊,回头一看,正是慧明主持。原来,胡春林刚到寺院之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落魄至此便也羞于提及自己的秀才出身,只谎称是逃难农夫而已。因此,慧明见他今日谈吐便颇为错愕。
胡春林见已无可隐瞒,便跪倒施礼,将自己的出身机遇、江中遇险,以及准备京师求学再战大考等过往,向慧明详细讲述了一遍。慧明闻言,转了转眼珠说道:“你有此志向,倒也颇可嘉许,今后可专心攻读,俗务我自有安排!”
从此后,慧明为胡春林僻出独屋,为其购置书籍,日日供膳,挑水、劈柴、洒扫等诸务皆交其他和尚办理,胡春林由是一意苦心读书,昼夜不息。
转眼大比之期已到,胡春林赴考果登高第,数月后又官授江宁县令,慧明也沾沾自喜,春林感念恩情拜其为义父。
话说这一日,胡春林处理完公务,便独自到鸡鸣寺来看望慧明长老。胡县令虽在寺院居住数年,但当年约束甚严,是以寺院罕有闲游。如今他中举得官,慧明与诸和尚争相讨好唯恐不及,哪还有人阻挡他四处游览?
这天午饭后,胡县令信步后院禅房时,忽听阁楼上有笑语、下棋之声,便沿梯而上,结果却看到两个美艳女子正在下棋。寺院之中,为何有女子居住?胡县令不免发问,其中一女惨然说道:“我是山脚下刘员外之女,被和尚囚禁此处已经两年多了!”
胡县令闻言大惊,说道:“你二人不必惊慌,此处慧明长老乃是我的义父,我回禀于他定会严惩奸僧,救出你二人。”
两女子闻言惊恐万状,说道:“囚禁我二人者正是慧明!你且赶紧逃走,去年腊月有一郎官误行此地,已被长老勒死,如若被他撞见,你也是性命难保。”
三人交谈之际,慧明早率众僧赶来,胡县令情知难以走脱,便故作轻松说道:“我偶然路过此地,不想义父竟有此乐事。”
慧明不由分说,便命众僧将胡县令捆绑了起来。胡县令争辩道:“我本是寺中和尚,又是您的义子,何苦把我当作外人提防呢!”
慧明狞笑着说道:“休说假话,你历年辛苦,今始登科,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今不杀你,明日必为你所害也!春林吾儿,是你命当绝于此处,不须烦恼,我必厚葬你于吉地,做功德超度你来生再享富贵!”
说罢,慧明便要命众僧动手杀人,胡县令见状泣道:“你我父子一场,可否容我自尽而死?”慧明沉思片刻说道:“那就容你自行了断吧,今日午时起,明日午时前可要交命。”
于是,众僧锁好寺院墙门,将胡县令锁于独立空房之中。内中只有一条绳索、一个小凳子以备悬梁自尽之用;另有一把小刀,一包砒霜,屋中再无旁物。
胡县令见屋宇高大,墙壁光滑,便四面详察,暗思脱身之计。深夜,胡县令以凳子打开近墙壁孔,甩绳索盘系上方木楞之上,攀援而上后,又用刀凿扩壁孔终得脱身。
胡县令跌跌撞撞逃回县衙,连夜带领众衙役、捕快,将鸡鸣寺包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从寺中救出六名女子,并将慧明等一众僧人擒获。经审案得知:数年之间,慧明带领众僧囚禁良家女子多达9人,杀害三女一男,罪不容诛。此时,胡县令才悟出慧明和尚“欢喜佛”绰号的由来!
大堂之上,胡县令对慧明说道:“虽曰'临危不救为无情’,但供我读书三载,确是有恩于我!不过,天理胜私恩,你罪大恶极若此,我也只能依法行事,你死后我必厚葬之于吉地,超度你来生不再为恶!”
最终,慧明及数名涉事和尚被一并处斩,胡县令不徇私情、执法不讲私恩,一时被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