鲑鱼——拉满生命的弓
鲑鱼——拉满生命的弓
文/董元奔
即便是单细胞动物甚至植物，生命的结构都是复杂的、奇妙的，但是生命却是脆弱的，任何生命都会以一种简单的方式死去。作为人来说，一场车祸瞬间夺取一条人命；一次没有预兆的地震把成千上万人砸成肉饼；一场突如其来的革命把皇帝送上断头台。作为动物来说，一只在地下度过数年黑暗的蝉，仅仅享受一周的阳光就寿终正寝了；一只老虎因为贪图一次稍远一点的狩猎，窝里的三只幼虎被鬣狗吃了；一对青蛙正在水边专心做爱，不料一条蛇使它俩双双殉情。作为植物，满树桃花如此娇艳，不料一场春雨让它们纷纷凋落；广袤的草原生机盎然，不料仅仅三个月间就被羊群啃完。
但是，任何生命的过程却是伟大的。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蕴藏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能量和动力，生命就在这种动力的支配下，靠自己的能量演绎着伟大。
在美洲落基山外的东太平洋中，生活着数量庞大的鲑鱼，它们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海水鱼，因为它们的家乡在落基山西边高原上三千公里外的某条河的上游。鲑鱼钻出卵壳后就成群顺流而下，穿过落基山口，进入太平洋，以浮游生物和各种小鱼为食。发育成熟后，鲑鱼需要排卵，而它们的卵对环境特别挑剔，鲑鱼必须回到自己的出生地产卵。于是，鲑鱼群开始了一次逆流而上的“海归”的旅程。
逆流而上是需要力量的，鲑鱼有足够的力量。但是，仅仅有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鲑鱼的旅程中充满了各种凶险。
首先，进入大河后，鲑鱼需要调节自己的海水鱼身体。它们不吃东西，不喝水，排掉体中的盐分。但这样做会消耗它们的体能，许多鲑鱼因此而被河水冲回海洋，而成群的鲨鱼、虎头鲸和海狮早已等在那里。
完成身体清理，实现生命升华性回归的鲑鱼一边吃河水中的生物补充体能，一边继续逆流而上。落基山临海处有些地方的河水很浅，甚至浅得如同小溪，鲑鱼群很容易搁浅。好在不久就会下一场暴雨，趁着河水上涨，鲑鱼群能够努力东上。在等待暴雨的过程中，有的鲑鱼窒息而死，尸体被河水冲回海洋。
接下来，河床越来越宽，河水越来越深，水流也越来越湍急了。身体强壮的鲑鱼不怕湍急的河流，它们强劲而快乐的东上着。落基山脉有些地方的落差很大，经常会遇到瀑布，鲑鱼必须跃上瀑布，才能继续东上。有的瀑布落差达到二三十米，鲑鱼跃过这样的瀑布无异于人类越过几十层大厦。但是，鲑鱼凭借自己韧性的肌肉、流线型的身体和非凡的飞跃技巧，其实更凭借自己强烈的“海归”心态和性爱的、繁衍后代的渴望，它们会选准瀑布中偶尔空着的岩石作为阶段性的跳跃支点，一个支点接着一个支点把自己送上瀑布顶端。这个过程是相当危险的，因为它们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岩石上，有的会受伤，有的甚至失去了生命。
跃上瀑布就安全了吗？不！巨大的危险正在瀑布上等着它们。许许多多灰熊带着幼熊正站在瀑布上和瀑布后边广阔的但是并不深的河道里，捕捉一条条跃上来的鲑鱼和继续沿河东上的鲑鱼。鲑鱼群远远离开后，灰熊还在这里继续觅食，它们主要寻找鲑鱼的尸体，灰熊会直到几个月后的初冬，储足了体能才会离开，准备度过不吃不喝的冬天。此外，这里还有狼、白头鹰，它们都成群结队的在这里抓捕鲑鱼维持各自族群的繁衍。在这个环节，一个个瀑布使鲑鱼群损失巨大，但是，这丝毫不影响鲑鱼的东上劲头。
鲑鱼群终于回到了它们的出生地，河流上游的浅水中。这里很荒凉，但是却是安全的，鲑鱼们在自己的这个家园里交尾产卵，虽然雄鱼为了争夺雌鱼会有互相打斗，但是却不会殃及生命，鲑鱼在这里过得很惬意。
河源地的水很浅，植物也极其稀少，浮游生物就很有限，鲑鱼的幼鱼钻出卵壳后靠什么存活呢？鲑鱼有办法。雌鲑鱼也罢，雄鲑鱼也罢，经过长途逆流跋涉，身体中储存的能量已经几乎消耗殆尽，残存的那点精力都被它们交给交尾时的快乐了。经过做爱的挣扎之后，雌雄鲑鱼因耗尽精力而双双殉情。鲑鱼的尸体搁浅在河水中，搁浅在它们的受精卵上，它们的腐尸成为幼鲑鱼出生后几乎全部的食物来源，为幼鲑鱼远赴太平洋的理想储备长途顺流而下的体能。这就是太平洋鲑鱼的产卵轮回，大西洋鲑鱼与此不一样，它们产卵之后还会回大西洋，那是因为它们河流的源头郁郁葱葱，它们的旅途没有那么长，也没有那么多凶险，它们交尾后还有精力戏水，不需要为繁衍后代丧生。
我们不能不为太平洋鲑鱼的生命方式和轮回方式感到无比震撼。但是我们如果仅仅用本能或不可思议来解释这种生命的方式，就是对生命的蔑视，对生命激情的漠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太平洋鲑鱼用一生的跋涉和生命的代价获得的岂止是个人的自由，而是整个种群的生生不息。鲑鱼，拉满弓的生命！
其实，在自然界中，哪一种生命不都是经历了鲑鱼般的整个过程的追求和挣扎呢？人类也是这样。所以我说，脆弱的生命是伟大的。生命的脆弱仅仅是死去的那一刻，生命的伟大却是生命的整个过程。
【作者小传】董元奔，1971年生，江苏宿迁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辅导工作者，因辅导成就突出，先后两次被省教育厅以机关杂志封面人物方式报道。曾经参与《江苏教育年鉴》部分文稿的撰写，但学业主攻古典文学，兼及泛传统文化，已发表文学论文、文化随笔、新诗、诗词等各类作品数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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