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燕丨童年的那场“武松打虎”

在人间混了四十多年,也曾以爱书人自诩,却一直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四大名著”,不能不说是一件遗憾的事。前些日子,终于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用从牙缝中省出的若干银两网购了一套。书到手后,便迫不及待地一头扎了进去,废寝忘食地读了起来。

读到《水浒传》中武松一节时,忽然想起自己平生看的第一部电视剧正是《武松打虎》,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这部电视剧的尾巴。

那时,我大概正读二三年级,只要在家没事,就去邻居家找秀菊玩。她比我大三四岁,家里有很多书。每次我去,不管她在不在家,她家里的人都会找出一本书给我看。在她家的院子里,我无数次沉醉在文字的海洋里,忘了天寒日暮,忘了身在何方。每次看完书往家走的时候,总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心里快乐得就像生出了翅膀。

那天,秀菊却没让我看书,而是让我和她一起去东街她奶奶那儿一趟。我是个内向胆小的孩子,活动范围除了家和学校,就是我们这一带胡同,遥远的东街对我来说不啻于边陲远境。见我有些犹豫,她说如果我不去的话,以后就再也不给我书看了。想起那些让人恨不得搂在怀里的书,我只好跟着她去了东街。

秀菊带着我七拐八弯,终于到了她奶奶家里。在那里玩了一会儿之后,我看看接近晌午了,就催着秀菊回家,秀菊却突然提出要带我去看电视。听村里见识广的人讲,电视机像个小匣子一样,一按开关里面就会放出“孩”来,也不用来回换片子,比电影好看多了。我的心里立刻动了起来,虽然怕回家晚了挨骂,但是对电视的好奇还是战胜了一切。为了节省时间,秀菊带着我从奶奶家的墙头翻了过去,又接连翻了好几家墙头才找到一条直通派出所的小路,我们两个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秀菊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径直走进一间小屋,还没进门,就听见音乐铿锵震响。进了门,先看见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正在“放电影。”屏幕上,一条大汉沿着山路慢慢地往下走,在他的身后,夕阳西下,万道霞光把一棵大松树涂抹得分外壮丽。紧接着,演职员表也都出来了。我听见有人跟秀菊说话:“你们来晚了,刚演的《武松打虎》可好看了。”我这才发现屋子里站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刚才屏幕上那种流霞般的光彩,整个屋子里也似乎流淌着一种快乐和满足。

我心里有一种没看见剧情的遗憾,也有一种得见电视机真颜的开心。尽管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可是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就央求秀菊带我回家。秀菊两眼只盯在电视上,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好一个人走出了那间屋子,走出了派出所。

来到门口才想起我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此时,站在遥远的东街之东,我要想回家,一是走来时的路,那就意味着我还得再翻越四五处墙头;一是找条胡同曲里拐弯地凭着感觉走,不但耽误时间,而且难保不迷路。我终于决定了,走原路。走在路上,我心里直打鼓,生怕翻墙的时候被人当作小偷抓起来或是被人骂。好在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那几家也许是都在忙没看见,也许是看我一个小孩子没放在心上,总之没人出来阻拦我。最后翻越秀菊奶奶家的时候却被她骂了一顿。我听见她絮絮叨叨地说我有路不走,把她家的墙当成跑马场了。我心里暗自叫屈,我要是知道路的话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周折吗?可是我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开口辩解,只是从墙上翻下来,敞开大门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等到前面的道路渐渐熟悉起来,压在心头的紧张一旦散去,一种快乐的满足如一张扯满了风的帆,让我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我一路笑着跑进家里,看见母亲正在灶台上做饭。我告诉她我去看电视了,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仿佛自己的女儿也成了一个见多识广的人。我告诉她,电视机和收音机差不多,就是头顶上直撅撅地伸着两根长辫子,前边有一块往外凸的大毛玻璃,那些“孩”就在那块大毛玻璃上……

那时候,家里总有忙不完的活,每次都是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就被母亲叫回家,吩咐干这干那。有时候回家晚了,还会狠狠地挨上一顿骂,好像只有看《武松打虎》这一次是个例外。是跟着电视机沾光?还是因为碰巧那天家里没有事情安排我做?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似乎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时隔三十多年,当时那种开心满足的感觉依然那么清晰,让人莞尔。

作 者 简 介

孙燕,笔名“子浛”,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城阳作协理事、城阳诗词学会副秘书长、《城阳诗词》执行主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著名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齐鲁文学》、《燕山》、《青岛文学》、《中华诗词》、《北方诗刊》、《柳芽文艺》、《诗文驿站》、《新视听》、《行参菩提》、《天柱山文学》、《城阳文艺》、《执手文学》、《潜山通讯》等。散文《难忘旧日时光》曾获2010年全国“我的暑假”征文二等奖。作品入选《优秀作家作品选》、《新世纪华文作家文集》、《优秀作品选》、《盛京文学》、《当代优秀诗人作品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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