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悠悠二胡情/廖贤礼
小时候,我家住在村子南边的一座五扇大门、五个大天井的老宅里,光从我家住的那扇大门进去,就住有三户。整座大屋住着十多户,近百人口,小孩一大帮。屋场上人气旺,鸡啼狗吠小孩闹。一到夏天的晚上,大屋门前宽阔的禾坪上,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这一群那一伙,摇着蒲扇歇息着,天南地北地闲侃着。小孩子有的东跑西窜,有的围在大人的周边唱歌蹦跳,好一派热闹景象。“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歌词写的就像是我们屋场上的场景似的,不过,我和几个小伙伴,除了听妈妈们讲故事,还喜欢围坐在石堆上,听父亲和叔叔哥哥们拉胡琴。
最热闹的、最吸引人的,就是父亲与叔叔堂哥几个人一起拉胡琴的场景,这种合奏,在我们那里就叫“和(ho)胡琴”。只要有空,他们几个就会和几首,常拉常和的有好多曲调:《状元游街》、《千里牌》、《小桃红》、《十杯茶》等。这些古老的民间曲调,基本没有超八度的高音,把位稳定,音调都在低音区,无须换把,拉这些曲子很简单,和琴时也比较容易做到整齐和谐。
一个深秋的夜晚,在堂哥的带领下,我们这一大帮孩子,举行了一场“演唱会”,我们大声歌唱,叔叔和堂哥为我们拉琴伴奏,银色的月光下,唱了一首又一首,唱《不忘阶级苦》那首歌时,有些大人也小声地和我们一起唱:“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充满童稚的歌声,凄凉的音调,悲伤的琴音,如泣如诉,听得大人们心里酸酸的,直想哭,若是白天,肯定能看见大娘小婶们满脸的愁容和那闪闪的泪花………
屋场里时常飘荡着悠悠的胡琴声,我从小就在这琴声中长大,对胡琴情有独钟,特别地喜欢听。我想,长大了也要学会拉胡琴。
读小学四年级开始,我就会站在櫈子上,从厅墙上拿下父亲自己制作的那把胡琴,学着父亲的样子,拿起琴弓,来回地推拉着,就像“钝锯子锯柴兜——叽叽叫”,声音特刺耳,小妹都捂着耳朵躲着走。我胡乱地拉了好一阵,妈妈提醒我:“不要’锯柴’了,你爸回来会骂你的”。我才不理呢,照“锯”不停!我知道爸爸不会骂我,他曾说过要教我拉胡琴呢!
父亲挺支持我拉琴,有时还手把手地教我,还会让我拿叔叔的琴过来一起拉,边拉边教。于是,我知道了“琴弓”,知道了“公线”,“母线”,知道了“琴码子”和“线扭子”。开始,只拉点简单的曲子:“索啦索,哆啦哆,嗦哆啦嗦,咪来咪…….”。放学回家后,一有空就“扯大锯”,学拉琴,乐此不疲,时常听别人笑我:又在“摇屎坑门”了,我却毫不介意地继续“摇”,我想我一定会“摇”出好听的琴音来。
小时候的乡村,文化落后,没有什么文娱活动,在那寡淡如水的日子里,父亲希望我学会拉琴。他说,学会拉胡琴很有乐趣。在乡下,耕田种土很劳累,抽闲拉拉胡琴,放松心情,消除疲劳,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
在父亲的细心指点下,我拉琴进步也很快。半年下来,也能跟叔叔们“和”琴了,还能单独拉《学习雷锋好榜样》和《打靶归来》,也拉得较流畅了。
随着拉琴技艺的不断进步,那些老曲调拉得有点生厌了,就试着拉听来的二胡曲子。当时,只有在广播和收音机里才能听到有限的几首二胡独奏曲,《喜送公粮》、《子弟兵和老百姓》,十天一个月难听到一次。好不容易听过几遍后,我就凭着自己记忆的感觉拉,经常是拉了曲子开头那一段,后面的记不清,就接上其他熟悉的曲子拉了,不管它,兴致一来,忘乎所以,摇头摆颈,东歌搭西调,信马由缰,不需喝彩,不需掌声,自我感觉非常棒,最后,拉累了!满足了!陶醉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借到别人一本手抄的二胡曲谱集,里面有二三十首。自己挑选着,也抄了十多首,有《二泉映月》、《山村变了样》、《赶集》、《拉骆驼》、《三门峡畅想曲》等,曲谱里的指法,弓法等符号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在操作中的运用了。尽管如此,自己仍然执著地,似懂非懂地看着曲谱学着拉,不管它,人家拉成“阳春白雪”,我就拉他个“下里巴人”吧!
读高中时,我参加了学校文艺宣传队,因我能拉二胡。在队里,有机会拉那些专业制作的二胡,无论是外观还是音色,比父亲制作的那把胡琴,要好许多倍,加上有老师的指教,我拉琴又有了些进步。后来恢复高考,我读师范,音乐课上,学些简谱识唱知识,教室里放有一架风琴,供我们课余练习。可惜就不教拉二胡,我就借了学校一把二胡,空余时间和星期天,就在教室里拉拉琴,算是过过瘾吧。有时还跟会弹风琴的同学合奏几首歌。
参加工作后,一直在乡村当教师,学校条件比较差,除了音乐课用的风琴,基本没什么乐器,有一两把二胡,也是缺胳膊少腿的,想拉就自己找配件修理好,简单凑合着也能拉。有时,凑上能拉琴的老师,也会稀稀拉拉地“和”几曲,尽尽兴。
随着工作和家庭生活的压力不断增大,有点空闲又要读书学习,钻研业务,拉琴就越来越少了。由于缺乏名师指点,拉琴的水平没多少提高,总拉也就是这个样子,兴致不高了,慢慢地就与二胡疏远了。
九一年的教师节,乡政府组织中小学举行了一场文艺联欢晚会。晚会上,一位村小的民办老师进行了二胡演奏,他拉的是民间曲调--《孟姜女哭长城》,琴声从他的指尖上流泻开来,哦,是那样的婉转凄美,那样的忧伤沉郁。丝丝琴韵,声声衷情,震撼了我的心灵!这是我现场听过的民间业余的最高水平的二胡演奏。晚会散了,那琴声仍在脑海里萦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它激起了我重新操琴的兴趣。
二胡的独特魅力,深深地吸引着我。在圩镇的地摊上,我花四十元买了一把制作粗糙,价格相对低廉的二胡。反正是自己拉着玩,不碍事。当时,儿子上小学五年级了,我想教教他,开始,他还有点兴致,拉过一段时间,就索然无味了。儿子不感兴趣,我也只好放弃了。
那把二胡虽然廉价,但那琴的音质却还好,也算是“价廉物美”吧!它跟着我有二十多年,它给我带来欢乐,给我解过忧愁,它陪我走过沧桑岁月,尝遍了我甜酸苦辣的生活。
前几年的一个暑假,我带着那把二胡回老家度暑。那栋让我度过快乐童年的老屋,早已无人居住,已经“苟延残喘”了,禾坪上荒草齐腰,故乡早已物是人非。夏夜里,屋场上没有了过去的欢快和热闹,单家独院的门窗里,透出银屏中一闪一闪的霓光,少有人会在家门前乘凉了,只有我那孤寂的微弱的琴声,夹杂着电视里嘹亮的歌声话语,随风飘荡……少年时代那唱歌拉琴的欢乐情景,也只能在脑海里依稀回放。
前几年退休时,我又花两百多元钱,买了一把较好的二胡。读书作文感觉累了,往往就操琴自乐一番。虽然像电影《洪湖赤卫队》台词里所说的那样,“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拉弓有时还会不自觉地颤抖,人家还戏谑为“抖音”呢,但是,我对二胡的喜爱仍然是兴趣盎然。高难的曲子拉不了,就拉容易的,随意拉拉民间小调什么的,也就乐在其中了。
“一把琴杆两根弦,马尾夹在两弦间。
胡琴一旦拉起来,喜怒哀乐尽齐全”。
二胡可以柔情似水,如泣如诉;可以热情奔放,豪情逸致;可以行云流水,婉转连绵。我是最喜欢它可以随心所欲!
岁月悠悠,琴声悠悠,琴随我心,情亦悠悠……
作者简介:
廖贤礼,男,江西遂川人,50年代生,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函授),曾任江西遂川堆子前中学副校长、西溪中学教务处主任、副校长、校长等职。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事教育职业40多年,爱好文学创作,喜随心随性写生活,特喜写凡人小事,退休后常有怀旧之作。有文散见于《井冈山报》《吉安晚报》《福永》《今日遂川》《老友》《井冈文学》等多家报纸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