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文学专栏】 那年,那30斤粮票 ...... / 文:张伟卫

愿与您携手建设教师朋友的最温馨家园!欢迎赐稿!本刊栏目:教师文学|一代中师生|儿童文学|亲子教育

求学记

文:张伟卫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眼看就到了麦熟季节,这雨就是下个没完。一地一地的麦穗,齐刷刷地直直上挺,傲视这没完没了的雨,不喝不低头。其实它们需要阳光暴晒,让圆鼓鼓的身子,在日光下变得结实、紧致,褪去绿衣,披上金黄的铠甲。

我叹了口气,拉紧了身上披的编织袋,这袋子装过小麦,装过玉米,装过绿豆,甚至还装过面粉。尽管披的时候已经抖得很干净了,还在墙上用力地甩了那么几下,可装过面粉的袋子,还是沾了我一头、一身的白面粉。我懊恼地取下来,忍不住想埋怨:怎么就不能给我买把雨伞,哪怕是黑色的也行。抬头正好和父母愧疚的眼神相撞,又咽了回去。

重新又披上编织袋,钻进雨雾,摆摆手,头也不回地上学了。我13了,上初二,学校在五里外的矿上。到学校要经过西坡村,翻一道沟,沟底有条河,过了河,爬上沟坡,走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学校像一座孤零零的城堡,四座二层小楼,教学楼两座,教师办公室一座,宿舍一座。长长的围墙,可恶地把他们圈起来。每次爬上山坡,远远看到学校,我的心就开始变得凄凉,一周监狱般的生活开始了。

马上就要下沟了,我将思绪拉了回来,提醒自己:下坡的时候注意脚下滑。

从村子里经过的路,路面还好,已经踩得非常瓷实,拣没有水潭的地方走,鞋就不会沾满泥巴。

可是下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摔跤是常有的事儿。如果坡两边的虚土,垮塌下来挡住了道,就糟糕极了。这里的土是红土,做煤球里面掺的就是这种土。脚上的鞋就会一走一掉,得不停地弯腰把鞋提上,真是恨死人了。

衣服也早湿透了,这编织袋,只能防一阵雨,一路走来快一个小时了,早已透了。我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没穿袜子,鞋子早湿了,现在已经看不到鞋面是什么样的了。心想:到沟底小河边,用小棍把鞋子上的泥拨掉,把鞋面洗一洗,脚洗洗,就没有问题了。

来到沟底,我发现,因为下雨水涨了不少,平时脚踩着的那些石块,现在只露了个尖儿。唉,水流得急,乌黑乌黑的,看不到底,不用说煤矿又排废水了。管他呢,反正鞋已经湿了,我挽起裤管,穿着鞋趟了过去。

河旁边就有一条细流,是从坡上不远处的泉眼里流出来的,特别细小,却终年不断。那溪水清浅明亮,可惜最后都要汇入这黑乎乎的河水里。每次我都忍不住走到泉眼跟前,在小水潭里洗手洗脸,顺便喝上几口。

在小水潭外把鞋子洗了洗。鞋子干净了,编织袋下面因为蹲下沾的全是泥,站起来一走,膝盖后面的裤腿上蹭得全是泥。唉,等干了再用手搓搓就好了。

临走的时候我又喝了一捧水,竟没有往日的甘甜,有点咸涩。

很快就要到学校了,我忍不住流下眼泪。今天本来是跟小伙伴一起走的,可饭票没有了,需要背着粮食去换,上周都已经告诉父亲了。谁知父亲却说家里没有粮食了,妈妈转了一圈,也没有借来。去年天旱,家家收成都不好。

所以,父亲让我先到学校,找换粮票的岳老师,借20斤粮票。等一个月后,麦子收下来,就还。

岳老师前些年曾到我们村子当过老师,和父亲不同的是,他是公办老师,父亲是民办老师。后来矿上的中学盖好了,便来到矿上教书,兼管学生兑换粮票的事儿。

岳老师的办公室里有杆大秤。秤完麦子按比例兑换成粮票给学生。这岳老师,浓眉,四方脸,黑红的皮肤,洁白的牙齿,笑起来脸上有两道酒沟。他个子不高,却很壮实。每次去换粮票时,他都跟父亲寒暄几句,如果在校园里碰到岳老师,他也会问我,“是不是又考了第一名啊?可要多吃点呀,太瘦了。”

我总是大大方方地迎上去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要去借20斤粮票, 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每次他都多给我一斤粮票,这都欠了人家多少人情了。

上坡很累,还好都是石子路,这些石子嵌在路面里,鞋子倒是脏不了。脚也认路,没有滑一下。

远远瞧见学校,像个无趣,肃穆的巨人一样,站在坡顶上严厉又古板。

一步一步走进学校,来到岳老师办公室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家长们背着粮食孩子跟在身后。岳老师有条不紊地,一边称重一边登记发粮票。

一个又一个人从我后面走到前面,开始有人还奇怪地打量我,后来干脆直接挤到我前面。我绞着衣襟,咬着嘴唇,孤单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一个同学提醒我,现在是在屋檐下,不用戴着塑料编织袋儿了,我才无比尴尬地赶紧摘下来,挪进屋子里。屋里还有几个人,我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等所有的人都走完了,我用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岳老师,去年交完公粮,家里就剩十袋麦子了,今年还不到收麦的时候,我爹说先借你20斤粮票,一个月后,粮食打下来就还你。”

我不敢抬眼看岳老师,只听岳老师说:“你先等一会儿。”这时,又来一个家长带孩子换粮票,人家是直接拿钱买粮票。

再没有人来换了,岳老师整理完账本,拿了求学记,塞到我手里,说:“先吃着,不够再来找我,不光学习好,身体也要好,要吃饱”。

我的嗓子像被捅了一下,胸脯一起一伏的,猛地抬起头,张开嘴,想说感谢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走到门口,我转过身,噙着热泪说:“我一定会还的。”

岳老师笑了笑,点了点头,脸上的酒沟更深了,就像父亲一样。

走出不远,我就觉得奇怪:刚才站在门口,冷得直打哆嗦,这会儿感觉怎么这么热乎;脸颊上热热的,滑下两行泪水。唉,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

走到教室门口,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一向没正经的英语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大声地讲:“你们的爹妈跟驴似的,驮着粮食;下着雨,淋得像泥母猪一样……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

我赶紧捋了捋头发,将编织袋叠好,在嬉笑声里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同桌大吃一惊,压低声音说:“你都湿透了,也不换件衣服。”

“放心,下了晚自习,就暖干了。”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书本,开启一周的学习……



作者简介

张伟卫, 女  。1981年出生,1998年毕业于三门峡市豫西师范,现任教于三门峡市实验小学。

本期编辑:醉卧蘭亭 ;稿酬说明:请联系主编领取。具体参见本刊《征稿启事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