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盦：“徐半尺”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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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时任会稽内史的右军将军、大书法家王羲之召集筑室东土的一批名士和家族子弟，共42人，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今浙江省绍兴市西南十许公里处）举办了首次兰亭雅集。有谢安、谢万、孙绰、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等名士参加。会上共得诗37首。

”

王羲之有《兰亭集序》记载雅集盛况，序文开头曰：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永和九年是公元353年，一千六百二十八年后的辛酉（1981）之秋，刚成立几个月的中国书法家协会在“山阴之兰亭”也举办了一场雅集，冠名“中国书学研究交流会”，先师应邀出席，被编在书史组。雅集期间举行的笔会上，先师挥毫唐人张继的《枫桥夜泊》绝句，先师以破水用笔，极见挥洒自如。当时在场的书法理论家王玉池先生之后有文章评论先师的这次挥毫：

我看丕谟兄写字，也是在八十年代初那次交流会上，当时上海书坛还是以沈尹默老先生为首的二王派书风占主导的时候，然而丕谟兄的字却以用笔、用墨直到字形，意趣都别创一格。使人感到耳目一新。他在一幅字中，墨色浓淡互用，显出丰富的色泽变化而能协调一致……

◎ 先师1981年“兰亭笔会”上挥毫作品

在这次兰亭书学研讨会上，先师尝与宁波同乡沙孟海先生谈到先师父亲的外祖父梅调鼎，沙老有“梅调鼎不但当时没有人和他抗衡，恐怕清代260年中也没有这样高逸的作品呢！”先师又与先师父亲的同门（同列赵叔孺门墙）、著名书画鉴定家徐邦达先生有过谈论古诗，徐老有“口占二绝句”钢笔诗稿签名送给先师。诗之标题：“辛酉之秋兰亭胜集口占两绝句”，诗曰：

茂林修竹映崇山，内史高名想像间。

遗榻至今怜远官，东来弋钓敢容攀。

二王有法岂陈陈，虎卧龙跳自得真。

莫恨临河无善迹，鼠须茧纸一番新。

诗左有字“是日即席者数君也，”接着签名“徐邦达”。先师之后在左下角钤印“妙摩”朱文，“妙摩”是先师1985年皈依佛门后的法名。

◎ 徐邦达诗稿手迹

诗句第一首第三句下有注释，曰：“右军有唐橅远官帖传于今世，卅年来余亦远游未归。”“右军”是王羲之的别称，王羲之官至右将军，故称。末句“弋钓”典出三国魏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抱琴行吟，弋钓草野。”晋石崇《思归引》序：“出则以游目弋钓为事，入则有琴书之娱。”大意是射鸟钓鱼。第二首诗开头“二王”指王羲之、王献之父子。“虎卧龙跳”出自梁武帝萧衍《古今书人优劣评》：“（王羲之）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故历代宝之。”第三句“临河”，《兰亭集序》又名《临河序》。末句“鼠须茧纸”，传说王羲之书写《兰亭集序》时用的是鼠须笔、蚕茧纸。

徐邦达名头甚噪，伊生于辛亥革命当年(1911)，卒于2012年。字孚尹，号李庵，又号心远生、蠖叟，浙江海宁人，生于上海。早年从事美术创作，入“二弩精舍”赵叔孺之门，为入室弟子，从赵先生学习书画鉴定和书画创作。后转益多师“攀高枝儿”投入“梅景书屋”吴湖帆之门。民国三十六年(1947)曾在上海中国画苑举办个人画展。1950年调北京国家文物局，主要从事古书画的鉴定工作，有“徐半尺”(字画打开看半尺即知真伪)之称。徐先生书画鉴定最为驰名，年不及三十，即以精于鉴定古书画而闻名于江南。民国二十六年(1937)尝协助上海市博物馆办理“上海市文献展览”中的古书画征集、检选、陈列之工作，受叶恭绰先生之托撰写《古书画提要目录》。另著有《古书画鉴定概论》、《古书画伪讹考辨》、《古书画过眼要录》、《重编清宫旧藏书画目》等。

关于徐邦达的转益多师，“二弩精舍”掌门、著名印家陈巨来在《安持人物琐忆》著作中之《记十大狂人事·徐邦达》一章中有云：

他（徐邦达）即嘱余先拜赵公为师，因见师叔非山水专家，故又嘱余再介冯超然为师，冯门定例，每年需纳三百元，三年为限，他一算，须九百元，乃中止。遂又托人拜了当时小名家李醉石为师，李以学麓台驰名，教授最好，邦兄由此得了不少知识。后他常告余云：李氏虽无大名，但教画第一好老师云云。后再拜吴湖帆为师，一、以自标榜；二、得湖帆指授辨别古画方法。于是大进步矣。叔师一再向他恭喜即此也。

陈文较长，不再录。文章最末云：

稚柳对之终不谓然，云：他云生平所钦佩者只一王麓台，太可笑云云。余知之，大约不忘李醉石之教导也。

陈巨来刻元朱文当代第一，又出名门，故恃才傲物，所言有时过于尖刻，近人有“乌鸦嘴”之讥。

庚子闰四月廿三日于空盦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