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坚丨“媒婆"
我一个大男人,五尺多高的汉子,别人为我起外号叫"媒婆"。叫了五十多年。对这半褒半贬的外号,我却乐意接受。不以为耻,反而为荣。
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我们村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女小伙伴有十来个。那时候,"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们,虽然吃得不是很饱,穿得不是老好,心里却很快乐。我们一块去拾柴、割草、放牛,一块挑粪、锄地、打花茬干农活,心里蹦跳得像村前小河里的浪花,很是惬意。晚上趁着月光玩捉迷藏,丢手帕、老鹰逮鸡,疯到半夜。其中一个叫春才的小伙伴和一个叫爱莲的小姑娘很是要好,二人形影不离。二人去割草,爱莲不大会割草,总是春才多割点,让爱莲挑回家,所挣的工分记到爱莲名下。
这事我们小伙伴们都知道,只是大人们不知道。我们看着春才爱莲相亲相爱,我们只是伸伸舌头眨眨眼,看见他俩扮个鬼脸,谁也不把秘密说透。一次,春才从家里给我拿了块烧红薯,塞我手里说:"麦换,尝尝哥烧得红薯甜不甜。"我啃了一口,望着春才脸上荡漾的红霞,说:"春才哥好像有啥喜事?""啥喜事也没。只是求兄弟给我帮个忙。"我说:"啥忙?只要我能帮,尽力。"春才说;“我和爱莲的事,你也知道,想请你给她爸妈说说,早点订住。"我听他想叫我做媒婆,即刻头摇得像货郎鼓,说;"这忙我真帮不了,我一个娃子蛋家,大人们谁会听我的。要不,我叫我妈去给你说说。"春才连连摆手说:"你别叫你妈去说,你妈是大人,说不成了,你妈脸上无光。你是娃子蛋家,说不成不丑,别说你不行。你在村里都说你实在,本份会说话,靠得着,她爸妈那次说话还说对你印象特别好呢,说了准行。"
我被逼鸭子上架了。
被人信任是一种幸福,被人瞧得起更是一种愉悦。我在幸福和愉悦中不得不蒙着脸皮去当媒婆,不说我吃他那一圪瘩红薯,想着也是办好事,就敲开了爱莲家的门。
那时我还不会吸烟,想着爱莲爸抽烟,专门去买了一合黄金叶烟拿着。到后,爱莲爸妈刚吃过晚饭,我先给她爸掏了一支烟燃着,说:"叔、婶,我来给您们说点事。"爱莲爸听说我跟他们说事,支起了耳朵。我说:"春才和爱莲好了好几年了,这事您们二老可能听说过。您们看是不是让他们早点订住婚,省得外人说三道四。”爱莲爸看我来是给他闺女说婆家,卑视地不屑一顾地看看我,把没吸完的半截烟在脚下踩灭,问我说:"麦换,你今年多大了?""十五啦!""十五岁就来当媒婆,亏你想得出!”说着掂起旱烟袋出去了。爱莲妈看我很尴尬,打圆场说;"你甭给你叔一个样,他就是那臭脾气。"稍停,爱莲妈缓缓口气说:"麦换,我知道你是好意,为俺办好事。俺爱莲还小,这事停停再说吧。"
我被拒绝了,春才被拒绝了,我们幼小心灵里的童媒竹马被拒绝成一地粹片,一地惋惜。
后来,爱莲妈去外不知咋给别人说的,我这"媒婆"在村里叫开了,老少人都叫。才开始听见有人喊我媒婆,我心跳脸红,叫着叫着习以为常了,我就应叫应声,一直把我叫到进了丝绸厂,参加了工作。
进厂后,我利用业余时间看了几本书,其中有本书上写道:"众人以为美的事情要留心去做。"还有本书上写着"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我反复看着这几句话,想到:为人出世,几十年光阴,要多办好事,不办坏事,对得起自己的人生。生活中,我处处事事给人方便,涮碗时,我让别人先涮,自己后涮;上厕所时,让别人先进去,自己站在门口等着。谁知道,我给了别人这些微不足道的方便,别人却给了我好名声。
我们车间和摇纡车间错对门。我们车间里有个小伙叫景献,长得白净细高,人也和善,工作勤奋踏实。我当时是他的班长,每见到摇纡车间的春贤,总是多看她几眼,春贤走老远,景献还用目光送她。我见他俩有意,主动找住景献说,把春贤给你说说吧,我看你俩怪般配。景献高兴的眼角眉梢都是笑。说:"麦换哥,这是你说的,你不说,我就不敢想。俺家穷,条件低,配不上人家。说时,你千万别说是我先提出来的,就说是你的意思。万一不成,一个厂里,见面不好意思。"我说;"你放心,我知道话咋说。"
一个初夏的夜晚,路旁的柳树飘散出绿发,天上的月光透过柳叶的缝隙,把乳汁般的光辉撒在路面上,使路面凸现着一片又一片的碎银。微风抚着柳枝,把小鸟的啼鸣抚成一声声歌唱。我从街上回来,看见春贤也是一个人往厂回,我三步并成两步撵上了她,认为是天赐良机和她说此事好时机。可到了近旁,我的嘴却张不开,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同龄青年,我和她若是正常恋爱,什么话都好说,可惜不是。眼看快到厂门口了,再不抓住时机,那就误了战机。我突然停住脚步,单刀直入地问了她一句:"春贤,你对景献印象如何?"春贤望着我的眼晴,警觉了起来。说:“你咋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来,问这干啥?"我说不干吗,只问问你对他的印象。春贤说:"和他接触不多,印象不深。不过……"说着她脸上飞起了红晕,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心有底了。接着我和她说了我对他俩的看法。她静静地听着,尔后,她脸红一笑说:"麦换,你还没女朋友,来给别人说媒,不觉得荒唐吗?”我说不荒唐,这与我有没有女朋友不一个概念,不能混为一谈!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到了厂门口,我说你好好想想吧。她点了一下头。
两年后,他俩真是结了婚,现在春贤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有了成功的喜悦,就想拥有更多的成功,这不叫贪婪,叫进取叫奋斗。
一九八三年前后,我一文友从部队复员回来,分配在一个行政机关工作。(当时是临时工)。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还没女朋友。他给我说了情况,我当场对他说,我有责任义务帮你物色对象,成家立业。我接连给他介绍了三个女孩,第一个是我们的团支部副书记。见面那天晚上,他来得早,抱住我刚满月的女儿,不懂事的女儿,拉了他一裤子,我擦洗着他的黄的良裤子,笑着说,今天不吉利,你来相亲,女儿拉了你一裤子,这事不会中。他笑笑说,不中拉倒,孩子小,不能怨孩子。结果见面后,女方不愿意。第二个是农村来厂工作的女孩,女孩听说他是跟着他舅家长大,不是亲婆婆,是后婆婆,不愿意。第三个是女孩无名指掉了一节,他不愿意,就没见面。我给他介绍了三个都没成功。他有点泄气了,说:"不说了,不说了,妻命不透,说也白说。”后来他发奋创作,在报刊上发了不少文章,在县城小有名气,北坡大队的一个民师,看中了他的才气,主动要求和他结婚。婚后,他俩都不要孩子,他媳妇考上了大学,他也考上了开封的干部学院,毕业后,他媳妇分配到组织部门工作,他也分配到宣传部门工作,以后都当上了科局级领导。不但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有志人心想事成。
我接连给文友介绍的三个女孩没有谈成失败后,我对此事进行了反思,反思中认为介绍的女孩有不妥现象,没有对双方的条件进行认真的对比。第一个女孩,她父亲是公社武装部长,她又是家中独女,家庭条件较好。她又是积极上进的青年,想在政治上出人头地。你想:文友是临时工,她会能看得上他吗?拒绝他是自然中的事。第二个女孩虽然出身农村,文化程度只有小学四年级,对家庭中亲情关系看得很重,对文友不是父亲的亲生子有看法,也在情理之中。第三个女孩是残缺之人,虽不严重,但对生活多少也会有点影响,文友不愿意也情有可原。痛定思痛之后,认为当介绍人不那么简单,光有古道热肠不行,光想着为别人办好事也不行。非得对双方条件进行权衡对比,家庭条件,工作单位,相貌性格基本差不多才能介绍,否则,就事倍功半。
有了前车之鉴,我再给别人介绍朋友时更加慎重了,觉得不可能的事就不介绍,结果,成功率高了,人家喜悦,我心里自然高兴。
一次,我给那文友介绍的那个叫妞的姑娘,成了下岗职工,日子过得极为艰难,看着当年的文友成了局长,日子过得如甜似蜜,对我说,后悔死了,后悔死了!当初想着不是亲婆婆,亲婆婆后婆婆不是一样吗?我笑笑说,世上没卖后悔药的,在婚姻爱情上是一念之差啊!
到了二十世末,我的一位诗友的妻子死了,留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甚是可怜。诗友回家总是冷锅冷灶,无所适从,很是悲苦。对我说:"那家就不是家,只是空房子而已!"我对他说:"你不要过于悲伤,走的人走了,咱们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生活,要用好情绪影响孩子。续弦的事,不要过急,只可遇不可求。”诗友听了我的话,很快从丧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走向了阳光春风,精神也振作了起来。
后来,我在教会给他介绍了个姊妹,两人见面后,都觉得印象不错。教会兴开赞美会,为使他俩有更多的接触了解机会,我先后四次在姊妹家在他家组织了赞美会,赞美会上我让他俩站在一块唱赞美诗。引得参会的兄弟姊妹的鼓掌欢迎。开赞美会,有时我买点水果糖果,有时他买点,大家吃着唱着,气氛甚是热烈,大家都很高兴。接触一段时间后,他俩决定结婚,结婚那天,我专程去到他家为他主持婚礼,并代表作家协会向他们表示热烈的祝赞。
婚后的姊妹,对我介绍的诗友很是满意,两人相亲相爱,恩爱有加。姊妹见我不喊哥不说话,亲切的很,好像我是她亲哥哥似的。
俗话说:"管闲事,落不是,好闲事不如赖不管。人家过好了,想不起你,过瞎了,埋怨你。"我不这样认为,只要是不图汇报,闲事该管还得管。虽然说现在社会进步了,自由恋爱多了起来,但在农村,媒婆还是有用武之地,总不能亲自去说吧,总得有人从中间说和,月则圆满。
2019年6月3日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龚坚,退休工人,作家。1980年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国家级、省市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200余篇首。其诗《捕鱼》获《中国现代诗》《诗探索》杂志奖,小说《牛筋老汉》获河南省文联奖,诗歌《他,迎着阳光》获《星星》杂志奖,散文《生命之光》获2018年中国散文排行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