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景琥丨桃子熟了

“卖桃!卖桃!离核甜桃,两个一斤!”县政府家属院里被这叫卖声唤来了一个热闹的白天。外出散步的人回来了,正在做饭的主妇们出来了,未上班的干部们也出来了。两个桃一斤,真有那么大吗?

“刘局长,来,吃桃,吃桃!”卖桃的是个老汉,他从人群里瞅见了白发苍苍的退休干部老刘,抓起一个和拳头一样大的桃子,就往老刘手里塞。老刘一面推让,一面在想,这个卖桃的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他没有接那桃子,倒和卖桃的一起品评起这些桃子来。

桃子是刚刚下树的鲜桃,红嘴,白皮,只在屁股上还留有少许的毛毛,个头非常均匀,在朝阳下闪闪发亮。卖桃的老汉把让老刘的那个桃掰开,粘稠的桃汁就顺手往下滴。桃子那么大,桃核却特别小,掰开后就落到了地上。卖桃老汉把一半强塞给老刘,另一半递给近前的一个老太太,“你们先尝尝,要是不甜,我把这一担桃都倒到街上的垃圾箱里。”

老刘先尝了,说:“甜,就是甜!”

“甜吧,刘局长,你不记得了,这还是那一年你带人去给我们栽的桃树。咳!那时候你们去义务植树,连树苗也是公家掏钱从外地买来的。就那白送,好多人还不愿意栽哩,都舍不得那些坡坡地。我现在才敢说,有好几户,等你们走后,把那些桃树苗都拽扔了。”

老刘问:“你是哪个村的?”

“东山洼!”老汉回答得很干脆,“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整年下乡,见过的人太多,也不能个个都记住,可我们一年就只见几个下乡干部,有的人还不止去一次两次,哪一个我们都记得。”

老刘想起来了,大约是五年前,机关里分配植树任务,他们局是分在东山洼的,他也不记得去栽的是什么桃树,只听说是一种新品种,树苗很贵,当时是按任务分排下去的。说是为了富民,可是农民们并不理解,他们把自己的责任田看成了命根子。县里分到乡,乡里分到村,村干部就按每户的土地多少均摊下去。他们去的正是这个老汉家,任务是五百棵,大约要占二亩半耕地。不错,就是这个老汉,那天他把脸拉得老长,磨磨蹭蹭不肯往地里领,最后村干部不行,他才把他们领到一块山坡地上。那地里并没有什么庄稼,还没有开始挖坑,老汉就问:“你们谁是局长?”

那天他们的局长没有去,去的人就数他年岁大,他也有点发福,几个年轻人就指指他。这老汉问他贵姓,他说姓刘。老汉就说:“刘局长,要是桃树吃不上,你们包产不包?”

他也顾不上声明他并不是局长,只把政府的扶贫富民政策向这老汉讲了一通,老汉并不愿意听他的讲解,只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屈从。在这老汉心里,局长大概就是很大的官了。

事情虽然过去几年了,老刘还对农民们那种心怀疑虑的表现想不通。

“刘局长,给你说实话哩,我这桃树没有管理好,要是管理得好,前两年就发了。”老汉带着几分诡秘的神情说。

老刘问:“你今年能卖多少钱?”

老汉有几分惋惜地说:“要是那些桃树都活着,至少能卖两千,可惜树死得太多了,大约能卖一千来块吧。就这也不错,要是那年都毁了,现在还得从头栽。”

老刘又问:“这桃叫啥名?”

老汉说:“咱也不知书上咋写哩,我们都叫斤桃。其实一个也没有一斤,最大的七两多一点,稍徽带点虚头。”

“你这桃多钱一斤?”尝桃的老太太急着要买桃。

“一块,就这都够薄气了。”

一担桃一下子就被人们抢光了。

老汉等人们把钱送齐,挑起空篮子走时,对老刘说:“刘局长,明天我还来这儿送桃,说啥也得叫咱县政府的人先吃。”

卖桃的走了,大院里充溢着扑鼻的桃香,人们吃着桃子,品着那味道,真甜!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戴景琥,1937年l2月生,河南省义马市人。l960年中师毕业,先后从事教育,文学创作,史志编篡等工作。出版有长篇小说《七合米》,《东篱无故事》。中短篇小说集《愿君平安》,《秩文夕拾》,散文集《悉尼生活散记》。主编有《义马市志》,《义马民俗志》,《常村煤矿志》,《义马村志》等方志专著20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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