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进京做官,帝王学宗师送六字官场心法,看似前后矛盾实则狡猾

湘潭杨度,民国一奇人。

身处乱世,他师从王闿运,醉心“帝王术”,以澄清天下自许,然而在才高气傲下,他却看不清时代大势,锋芒毕露,固持己见,终于干出悍然逆天之事,为袁世凯谋求帝制,落下一个“纵横计不就”,惨遭通缉,辗转蹉跎的下场。

有人评价说,杨度生错了时代,天下已不可能再有他意欲辅佐的非常之人;有人评价说,论才能,杨度不比梁启超差,但他把才学都浪费在了乱世政坛上,腹中虽有帝王术,但性情终归不圆通,直路走成了窄路,窄路走成了末路。

以成败论英雄,如杨度这样的失败者、失意者,自然是黯然失色,少有光辉的;但以英雄论历史,如杨度这样的失败者、失意者,却也是有经典时刻可以品读的——

杨度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才,十七岁中秀才,十八岁中顺天府举人,但到十九岁、二十岁时,他的命运却因为甲午科、乙未科两次会试落第,转入了另一条轨道。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船山书院一代名儒、帝王学宗师王闿运,得知少年英才落第返乡,亲自寻上杨家门来,要招杨度为学生。

将杨度招进书院后,王闿运问杨度:“我这里有三门功课,你想侧重在哪一门下功夫?”

杨度恭敬地问:“请先生明示,书院有哪三门功课?”

王闿运说:“我的三门功课,一曰功名之学,一曰诗文之学,一曰帝王之学。所谓功名之学,乃为求得科举功名而设;所谓诗文之学,乃为塑造立言儒者而设;所谓帝王之学,就不一般了,老夫的帝王之学,以经学为基础,以史学为主干,以先秦诸子为枝,以魏汉诗文为叶,通孔孟之道,达孙吴之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集古往今来一切真才实学于一身,或从容取功名,厕身庙堂,献大计以动神州,发宏论以达天听,参知政事,辅佐君王,做一代贤相,建千秋伟业,这是一途,还有另一途,冷眼旁观朝野上下,寻觅非常之人,出奇谋,献妙策,乘天时,据地利,收人心,合众力,造一番非常功业,名震寰宇,功标青史。”

听到这一番宏论,杨度振聋发聩,从此成为王闿运帝王之学的关门弟子。

然而,文弱书生厕身庙堂或者幸遇非常之人谈何容易,况且杨度所处的是一个时局摇晃不已的乱世。

潜心研习三年帝王学后,杨度审时度势地认为,若要实现造一番非常功业的抱负,当务之急,非要有变通之智不可。

恰在这时,谭嗣同、梁启超等人在长沙开办时务学堂,声势浩大,受此影响,杨度开始变通观念,接触新学。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杨度不顾王闿运劝阻,瞒着恩师自费留学日本,入东京弘文书院师范速成班,与黄兴同学。在随后的一年时间里,杨度与湖南留日同乡创办《游学译编》,以滔滔雄辩名声鹊起,并得到了晚清名臣张之洞的赞赏。

光绪二十九年,杨度为筹办《游学译编》经费回国,张之洞保荐他参加经济特科进士考试,杨度一鸣惊人,初取一等第二名,也就是进士榜眼,状元是后来北洋政府的财长、杨度的政敌梁士诒。

这本是杨度以文弱书生,进取功名,厕身庙堂,一展帝王学的绝佳机会,然而戊戌变法后的晚清朝堂却是昏庸、偏激、荒诞的厉害。

因为慈禧极度痛恨康有为、梁启超,有人就将梁士诒的名字说成了“梁头康尾”,杨度受到牵连,加之又是湖南师范生,且在日本期间有攻击朝廷,策论中有不满朝廷的言论,结果两人一起被除名,并且遭到了通缉。

锦绣前程被毁,杨度只好再赴东京,入弘文馆学习。在随后的一段时间,他和梁启超豪情唱和,梁启超作《少年中国说》,杨度作《湖南少年歌》,尤其那一句“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尽掷头颅不足痛,丝毫权利人休取!”让他名噪一时。

光绪三十年,杨度转入日本法政大学速成科,以帝王学为根基,钻研各国宪政,在杨度看来,宪政之路是一条光明大道,不仅适合他自己,更适合当时的中国。

人在认定光明大道时,浑身上下是有光芒的,杨度既是如此,一年后,他被推选为留日学生会总干事长。

随后,杨度回国,意欲干一件大事——将中美粤汉铁路收回自办。

王闿运点拨杨度说,一个高明的策士纵横家,要懂得两个道理,其一关键时刻要学会锋芒毕露,傲视一切,如此权贵诸侯才不敢小视,这也就是孟子“说大人则藐之”的要义;其二要懂得抓住要害,行在言前。

正是因为有了老宗师的点拨,杨度在拜见张之洞时,不仅拿出了“说大人则藐之”的气概,更拿出了官绅筹款自办的解决办法。在这两个道理的加持下,张之洞果然摆出了鼎力支持的姿态,并最终促成了粤汉铁路收回自办,杨度因此声望大增。

光绪三十二年,清廷派镇国公载泽、端方、徐世昌等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为了交差,他们请杨度和梁启超捉刀起草报告,杨度以《中国宪政大纲应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博得大名,清廷根据这个报告下诏准备立宪。

这是杨度距离实现雄心壮志最近的时刻。

光绪三十四年春天,袁世凯、张之洞联名保荐杨度,说他“精通宪法,才堪大用”,提出要调他进京出任宪政编查馆提调,候补四品京堂衔。

朝廷恩准。

得知此等好消息,王闿运兴奋异常,他对得意弟子说,皙子呀!老夫果然盼到了这一天,一下子就授四品京堂,此乃异数!当年左文襄(左宗棠)出仕之初,也不过五品知府衔。

的确,没有进士功名,以举人之名出仕既得四品官衔,杨度的仕途看上去很美,一展帝王学的抱负似乎近在咫尺。

然而,兴奋之余,对晚清官场的昏庸不识才,一生颠沛,未遇明主的王闿运却又显得忧心忡忡。他对杨度说,官场不易,要好生从事,即便中兴时期的那些名臣,以知人著称,其实也是名不副实。胡文忠(胡林翼)求人才而不知人才,曾文正(曾国藩)收人才而不能用人才,左文襄(左宗棠)访人才而不能容人才,诸贤皆如此,何况其他人!

杨度问,既如此,处京师,应如何立身为好?

王闿运遂送出了那著名的官场六字心法——“多见客,少说话。

然而,细细品来,这六个字却是一对矛盾,多见客好理解,少说话也好理解,但既要多交际见客,又要少说话就令人费解了。

毕竟沉默寡言如何能广交官场朋友呢?

据说,王闿运没有详细解释,而是给杨度举了一个鲜活的例子:那一年曾国荃曾九帅做了两江总督,王闿运好心去祝贺,不料曾国荃却摆起了官架子。王闿运一气之下,不辞而别。曾国荃觉得不妥,于是派人去追。王闿运执意不回,来人就说,先生一定不肯回江宁的话,九帅有一百两银子相赠。王闿运接过银子说,谢过九帅厚赠,我送两句诗给他,权当收条。

“试问上将功多少,且看长江水深浅。”

这两句诗有何奥妙呢?

杨度的弟弟,同样是晚清有才之人的杨钧曾解读过。他说,这两句诗既可以看成颂扬,也可以看成讥讽。由此来理解老夫子那六字心法就通透了,少说话,是少说“有边际”的话,少说“切好害”的话,官场交际时,其他话不但可以说,而且必须大说特说,不如此何能“高咏满江山”?

带着王闿运这六字心法入京之后,因为杨度成见不是大势所趋,其在官场的建树都被贴上了逆势而动的丑陋标签,但因这六字心法而生出的官场轶事却广为流传。

不妨来看看最有名的一则轶事。

靠着这六字心法,杨度在京城很快与庆亲王奕劻搭上了线。武昌起义爆发后,奕劻担心皇室安危,问计于杨度。杨度不着边际地胡乱说,南方这帮人舍身奔走四方,不过为富贵二字,只要舍得钱,这事处理起来很简单。

奕劻问,舍多少合适?

杨度以五指示之。

没几天,奕劻拨出五十万,让杨度去上海调停。在上海,杨度介绍唐绍仪与黄兴见面,从中撮合清室优待条件,并兼办各种应酬,一共花去了十万,剩下的四十万则全部落入了自家的户头。

杨度得了这四十万后,在天津与梁启超争艳,风流、风光一时无二。

时人评价说,杨度一时之荒唐,一世之荒唐也!

真乃雄奇虎头,荒唐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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