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牡丹：（六）守护
本文作者：霍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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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新春将至，他们的爱情也随着新年的到来瓜熟蒂落。虽然暂时没有办理一纸契约，也没有婚纱照，甚至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有的只是两颗真诚相爱的心和亲人与朋友深深的祝福，然而，这对于牡丹来说已经足够了。
牡丹的到来将家里许久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光，这个家从此时时飘扬出欢快的笑声。小俩口出双入对、琴瑟和谐，他们把新生活的每一天都当作世界末日来过、来珍惜，妈妈看到眼里，喜在心上，乐上眉梢。老婆婆对这个聪慧能干的儿媳非常中意，邻里亲戚们也赞誉有加，老人只有两个儿子，她把牡丹视作女儿一般。家里的面貌焕然一新，处处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虽然没有楼房，却有一处独立的院落，这在北京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北京市社保体系的完善与力度是其它地方不可比拟的，像李浩这样的家庭更是扶助的重点，再加还能出租几间住房，牡丹不久也开始上班，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即便不如当地其它人家，但比起外来的普通务工人员还算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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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农历四月中旬，牡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李浩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将为人父的喜悦，他暗暗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连日来一直低烧不退，并且全身瘫软无力、关节疼痛难忍，自己也觉得和以前的感冒症状不太一样。和牡丹两个人去了北京中日友好医院，专门找了在治疗白血病方面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孟绍华专家检查，无情的结果证实了他们的担心——白血病复发，并且已经相当严重。牡丹经历了几次生死病痛，深深地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常，但面对爱人的如此重病还是猝不及防，一时难以接受。孟大夫建议立即住院，但李浩拒绝了。牡丹也一下子犟不过他，只好返了回来。
一路上李浩反而出奇地平静，当一个人真正面对死亡且无处躲避时那也只好坦然去面对。他清楚家里根本无法再承担高昂的医疗费用，即使经济条件允许，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康复的可能也很渺茫，与其这样再把家里拖累得一贫如洗，还不如不治。回到家里，把大哥大嫂叫了过来，李浩神色凝重地交代了后事，他决定放弃治疗，并把这处院子无条件赠与牡丹，作为他们母子将来的一点保障，任何人不得干预。
哥嫂成家时家里给买过一处楼房，这处院落理应是李浩的，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大哥大嫂完全尊重，毫无异议，只是面对二弟的不幸作为兄长却无能为力而深感愧疚难过。李浩话音刚落，牡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缓缓说到：“李浩，完全依你，但前题是，你必须立即住院治疗！能治愈最好，即使治不好，能多陪我一天就是对我最好的给予。医疗费我解决，你放心，一定能办得到。”听到牡丹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众人惊愕之余却又不得不信。随后，牡丹示意大嫂来到院外，吩咐到：“嫂子，赶快让我哥找出房产证去房屋中介登记卖房，价格可以适当便宜，但要尽快成交，眼下的医疗费家里还是有的，这事决不能让李浩知道。”牡丹的这番话让大嫂意外得竟一时说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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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这次白血病复发从确诊到去世整整三个月，入院到二个月时他的病情急转直下，所幸头脑一直是清楚的，只是在牡丹的强烈要求下仍没有放弃治疗，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太多太多的不忍啊！李浩明白，此时此刻，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倒计时的阶段了，更知道每天的各种花费巨大，靠家里那点可怜的积蓄是不可能维持到现在的，也知道牡丹不可能有巨额存款，其实一开始也隐约猜测到了这笔钱的来历。在他的追问下牡丹说出了实情，她安慰李浩道：“你放心吧，我有能力把咱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听到牡丹的这些话李浩的心好痛、好痛……知道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无不对这个视障女孩肃然起敬。
李浩和牡丹又提起了办结婚证、拍婚纱照的事，牡丹劝他：“现在办的话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等病好些了再说吧，况且我也不在乎这些世俗的东西。”“別说假话了，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趁现在我还明白，还有些气力，现在不办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你可以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不能让你没有名份，不能让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贴上世俗的标鉴，那样我会死不暝目的。”牡丹向主治医生孟绍华女士提出了李浩的这个请求，孟女士深受感动，随即和住院部主任协商后特许他们出去办理拍照，并帮牡丹与医院较近的一家婚纱影楼进行联系协调。在一个李浩精神较好的上午，护士帮李浩在西装礼服内仔细穿好了无菌隔离服，戴好了口罩，并派孟绍华主任的一名助手和一名护士一直跟随，以备万一发生意外可以随时救治。
李浩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乘车来到影楼，影楼的工作人员像接待贵宾一样接待他们。不能到外面取实景，只好在室内挂布景。牡丹选了一档三千五百元的，影楼按八折结帐。最后，影楼经理、摄影师、化妆师等以及随他们而来的助手、护士一同和这对身着盛装的夫妻合影留念并向他们送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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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夕阳依依不舍地落了下去，李浩的生命也到了终点。就在他呼吸停止的那一刻牡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第一次胎动，或许是腹中的宝宝也感受到了与爸爸那种生离死別的痛……
孟绍华大夫和护士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门。屋内，牡丹还是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李浩的头，伸出一只手打开手机，随即响起了那支她听了无数次李浩唱给她的歌《天使的翅膀》：
……
若生命直到这里，
从此没有我，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
此时走廊內，医护人员、亲人泣声一片；窗外，霓虹闪烁；大街上，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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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爱子，年迈的婆婆身体精神已经崩溃，大哥接走了赡养。牡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不能上班，更主要的是爱人去世的打击和近几个月的操劳已让她疲惫不堪，便决定回娘家待产。
当家乡的人们看到她挺着大肚形只影单回来时，迎接她这个游子的不再是友善与笑脸，不再是故乡深情厚实的怀抱，而是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无休无止的冷嘲热讽。在这个三人成虎的世俗红尘中，一个弱女子的声音是多么的微弱、渺小。家人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多次逼问置疑，置身于这样的情形、这样的环境，任何解释都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解释得清楚吗？有必要解释吗？牡丹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随着产期的渐渐临近，牡丹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一运动就会呼吸紧迫，胸口憋得非常难受。她清楚，自己本来就心脏功能不太好，再加心情压抑，随着胎儿的发育渐渐加重了心脏的负荷，快要达到承受的极限。牡丹努力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在夜里睡觉总要握着妈妈的一只手，担心自己一觉睡着就会永远醒不来。宝宝或许真是丈夫找来替他爱自己的天使，她的出生竟然比预产期提前了整整二十天，如果不是这样，真不敢想象，自己还能不能再坚持这二十天。由于是这种情形，怕出意外，预产期前一个月的时候就住进了郭平治的诊所里。
在孩子五个月二十天时母女二人重新踏上了返京的旅途……
故乡，
多么温暖的字眼啊！
让我多少次梦牵魂绕，
让我多少次热泪盈眶。
故乡的天空最蓝，
故乡的月亮最圆，
故乡的水最甜，
故乡的人最亲，
……
生我养我的故乡啊！
为什么只能寄托我的灵魂，
却不能容纳我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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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地方，那个留下了爱的芬芳的地方，那个魂断心碎的地方。当牡丹来到那座曾经温馨的小院前，早已物是人非，不免心里疼痛，鼻子酸楚……
牡丹是名虔诚的天主教教友，当地人大多数信奉天主教，还建有一座雄伟的教堂。当神父得知牡丹抱着个婴儿从老家返来时，马上派人把牡丹叫了去，和其它的神职人员商议后决定，给牡丹永久无偿提供一间面积相当大的房屋作推拿按摩工作室，一间面积较小作住处。在北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是何等巨大的帮助？一则体现了天主教的扶危救困、团结博爱的精神，再则也是牡丹的人格魅力所致。她的故事在这里传得很广，教友们人人皆知。
随后，教堂又出资装修，还给购置了各种设备，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正式开业。业务出乎意料地好，尤其在礼拜天和节假日，需提前预约或排队等候。孩子在她工作时大多时候是教友们自愿照看，有时患者也给照看。患者精神萎靡地前来，而后精神焕发地离开，牡丹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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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家乐福超市内，牡丹和女儿李可然正在购物。当来到女士用品专卖区，可儿仰起脸问到：“妈妈，这个月的卫生巾准备好了吗？这儿有你常用的那个牌子。”跟前一个年龄和牡丹差不多的导购惊讶地问到：“大姐，你女儿几岁了，这都懂？”“刚满八周岁。”牡丹笑了笑接着说：“在这方面她懂的并不比我们大人少。”“我女儿和你女儿差不多大小，可她啥也不懂。”“这不是孩子的问题，是家长的问题。学校不开设性教育课，各种刊物杂志和自媒体又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家长再不有意识地教导，孩子怎么能懂得？”导购说：“有几次我也想和女儿谈谈这些事，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干脆算了吧，自己长大了自然会懂得。”“作为家长，这种想法是不负责的，一个是，坏人永远不会嫌你的孩子小，再一个是，因为不懂，所以好奇，因为好奇，极有可能去尝试。”牡丹接着说：“比如那个最敏感的话题，我也纠结过，不是纠结该不该说，而是纠结该怎样说。”“那你是怎样说的呢？”“我说，‘可儿，你见过男孩子小便吗？’‘见过。’‘噢，男孩子小便的部位相当于数据线的插头，而女孩子小便的部位相当于接收器的端口，把数据线的插头插入端口，接收器就会有信号，而女孩子的肚子里就会有小宝宝，所有的宝宝都是这样来的。’这样一打比方，她自然就明白了。”导购赞许地说到：“大姐，你可真有办法！”正说着，牡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教友打来的，说工作室早有患者等着呢。牡丹和导购道了別去柜台结了帐母女二人便匆匆离开了。导购用敬佩的目光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淹没在人流中。
银贡山下的那支牡丹，虽然历经贫寒，依然迎风怒放，如今花开正艳。
该文作者为内蒙古察右中旗人，毕业于中旗一中，现居鄂尔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