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再无爷爷奶奶
本文作者：张雅荣
所有的思念在这满城灯火中婆娑，来生吧！愿来生做一棵树，与你在风中言说不已。
2017年2月2日，在经历一天一夜的折磨后，我的爷爷，在众多儿女子孙的守护下，孤独地，寂寞地，痛苦地离开了。他最后因病痛发出的呻吟，他最后痛苦的表情，他艰难的呼吸，他最后的叮嘱，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忘怀。
是啊！我的爷爷！我的爷爷！我的爷爷啊，再也无法握着你的手听你说话，再也无法看到你慈祥的笑脸，再也无法为你洗一次脚，揉一次腿。总记得你说怕劳累自己的孩子，总记得你说还牵挂着自己的孩子。爷爷啊，我刚强的爷爷，还记得你每次去医院回来，用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栏杆，用两条瘦弱的胳膊拖拽着整个身体，艰难地自己爬上二楼的情景。大家说你自己能，我也说你能，可是，爷爷，唯独我看到你双腿的哆嗦，唯独我看到你两臂的支撑。你能，你说你能，他们也这样说，爷爷，原谅我无能为力去把你能变成你不能！我刚强的爷爷啊！身患尿毒症的你，本来排尿就困难，不能憋尿，可是你怕麻烦别人，害怕因自己排尿影响机器治疗，你总是憋一上午尿。每当我要为你洗脚时，你总推让，说太麻烦，而洗后又说洗洗真舒服。每当我为你挠背时，你总是说挠的时间长了会累，没一会儿你就说好了。还记得最后的日子里去看你，正赶上吃饭，那时的你自己用手抓筷子抓了好几次，握不紧，夹不起东西，好不容易夹起来一点儿，颤颤巍巍送进嘴里，只一口，就说不吃了。那一次，我抓着你的手哭了，你也哭了，你说还想看看你最小的孙子孙女结婚，你说你不想走。你说你的孙子哪一个都亲他的爷爷！
最后的日子里，听着你略显艰难的呼吸，我说把氧气瓶给你拿回来吧，你说确实戴着那东西呼吸舒服，但是你又怯怯地，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问我需要多少钱？贵不贵？我骗你是免费的，说马上去给你拉，可是我没有给你拉回去。之后对于这件事，我不敢提，我知道你记着，我害怕你记着，最后的那一天一夜，你大长着嘴，你的每一次喘气，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刺一样深深扎进我的心里。爷爷，我不知道，你那时候还记不记得你的孙女答应你要给你去取氧气瓶，那天过后，你只字未提，我更无法言说。我的爷爷，原谅我好吗？
爷爷！我的爷爷！泪眼婆娑时，为何我记起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细节！那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细节！我永远忘不了每次去看你，坐在沙发上你的样子，走的时候说的每一句再见；我永远忘不了在念书时，你夜夜等我下晚自习的情景；我永远忘不了你为我搭建的书桌；我永远忘不了去医院病房接你时，当我站在门口，我们互相看见时，你向我点点头的那种欣慰；我永远忘不了，你从手术室出来，头上戴个手术帽，左右寻找我和姐姐，看到我们时孩子般的微笑......
你不止一次和我念叨自己不愿意劳累大家，你心里惦记着治病的费用，你过意不去大家去伺候你。如今，你不再劳累谁了，你也不用牵挂谁了。爷爷，在送你回去的时候，坐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我，隔着层层被子，我仿佛看到了你曾经高大健硕的身躯！虽然对于你的一生我了解甚少，可是，爷爷啊，你那临走还疼痛不止的双腿，你那变形的手指，你那累弯的脊背，不正是为你的孩子们操劳一生最好的见证吗？可是为何，在你最后的日子里，你却总是心里过意不去，担心会劳累你的孩子们？
爷爷，到底有多少次疼痛，你自己咬咬牙忍了下去？爷爷，到底有多少次行动不便，你自己狠狠心没指使任何一个人？爷爷，到底有多少次饥饿，你擦擦嘴说饱了？爷爷，到底有多少个理所应当的要求，你拿拿心说好了？
爷爷，最大的痛，莫过于此生不复相见！爷爷，满城灯火阑珊，当我再次为你啜泣时，你已长眠地下。这一天来得太快太快！爷爷，90岁高寿的你，是伟大的，是幸福的，因为你有那么多爱你的后辈们。可是，爷爷，我知道，90岁高寿，要强的你，是孤独的，凄凉的！那种凄凉孤独不仅是你的，也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
站在长长的孝子队伍里，爷爷，我是你倒数第三个小孙女，我为你做的少之甚少！爷爷，我想念你，怀念你！我永远记得你的叮嘱！
2019年阳历4月23日奶奶逝世。暮春惜别。
孤雁惊空烟浩渺。春已暮，雨多晴少。莲子已成荷叶老。风莫停，雨休住，点滴天明阶前道，似也恨，人归早。天尽头留晓梦，归路笙歌好。
在爷爷去世两年零两个多月后，奶奶也撒手人寰，享年87岁。如今想起昔日种种，不禁潸然泪下。西出口外，子孙满堂，熬过了所有的苦难，本该安度晚年的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子之痛如插入心尖儿的一把刀。时间让一切伤口愈合时，病魔又找上门来。
奶奶的病早在爷爷弥留之际就有了。用后山土话说是脚上起了点儿，实际是脉管炎。日夜无休无眠的疼痛，直到活生生掉了一个脚趾头，期间找了无数名医庸医兽医，百般折磨，万般无奈，离世前一年半从右腿膝盖上方截肢，之后便一直卧床。
儿孙满堂，我去他来，扶起扶坐，买吃买喝，万般孝顺，千番探望，病魔缠身，无人能替，弥留之际声声祈祷：“老汉啥时来叫我？啥时给我个快行？”
生前探望时话语历历在目，不禁又留下了眼泪。两年，漫长而又短暂的日子，霎时，这世间千般好，万般好，回望，再无爷爷奶奶！
后记
昨日为人怜儿孙，苦病痛，唤来生。今日作鬼念儿孙，喜闻天语言魂灵，望乡台上忆今生。又恐六道轮回难清净，来生为人还苦痛。泣不成声泪不尽，不问鬼神问苍生，生而为人苦不尽。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爷爷奶奶。原谅拙笔辞不达意，爷爷奶奶生前养育六子一女，十一个孙子，两个外孙。勤劳伟大善良的两位老人，积德积福，后主要在四爹带领下，后辈儿孙个个走出了山村，特别是孙子外孙辈，个个从农村考入各大高校，在祖国各地各行各业奉献自己的青春。爷爷奶奶病重期间，儿孙们都非常孝顺，尽自己所能孝敬老人。文中所述个别文字，概是天下所有老人老年生活中，特别是晚年得重病的老人不可避免的苦痛，并非子女不孝敬。着笔写，着意也在于此。愿天下人，于自己而言，早日明白生命漫长而又短暂，生活中少一些抱怨多一些真诚，善良真实快乐地生活，不要苦了自己，也切莫自私。爱护身体，保持健康，儿孝女敬，莫如自己能料理自己。病痛折磨，儿不能替，女不能换。于亲人而言，尽自己的力量早日尽孝，多探望，多关心。有的人走了，真的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92年生于中旗黄羊城乡本卜村，现居呼和浩特市，任中学老师。
【本期幕后】
策划：敏敏
编辑：楚楚
校对：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