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舶争先、大舶参天”:唐代的广州港一派兴旺景象
隋唐时期的广州泊港,在今黄埔、庙头一带。这里附近的黄木湾,隋唐时有海神庙,海商在此祭祀后,遂由此出海。据《羊城古钞》说:在广州“东南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庙中有波罗树,又临波罗江,故世称波罗庙。祀南海神,……隋开皇中创建”。
一、区域扩展
唐时,广州商业区域已扩展到城外,今天的解放路一带,已列入唐城范围,黄埔一带也已有外港的设置。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港口和城邑也都在不断扩展之中,港口逐渐发展到能够容纳海舶大小千艘停泊。
唐代的广州既是贸易中心,又是岭南军政重镇,那时称为“广府”,而不称“广州”。唐初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在岭南建立“广州中都督府”,以端、封、宋、泷、建、齐、威、扶、义、勤等州,隶辖于广州中都督府。贞观二年(公元628年),又以循、潮二州隶入广府。以广州城为中心,隶辖若干县城的做法,有利于经济中心的形成,同样,由于广州经济贸易的发展,也带动了周围地区的发展。
二、蕃坊出现
广州是唐宋实行对外开放政策的重点地区,政策放宽,经济搞活。首先是外商敢来此定居经商,“自唐设结好使于广州,自是商人立户,迄宋不绝。”(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结好使即市舶使。市舶之初,先用“结好使”之名,表示发展友好往来之意。
起先外国人来到广州,“多流寓海滨湾泊之地,筑石联城,以长子孙”。唐政府为便于管理,划定区域让他们定居下来,于是就出现了历史上的“蕃坊”。相传唐代广州蕃坊最盛的时候,约有十三万人左右。唐代的广州是一座外向型的、开放的国际城市,当时的广州人,也是见识最广的中国人。那时广州已有“蛮声(外国语)喧夜市,海邑润朝台”和“常闻岛夷俗,犀象满城邑”的描述。唐代的蕃坊,宋元相沿,都在今光塔街一带。
唐代实行兼容并包的宗教政策,来广州的外国人中,有伊斯兰教徒,也有犹太教、景教、祆教、印度教和佛教徒。他们的宗教信仰,都受到了中国政府的尊重。怀圣寺和光塔就建在唐代,是当时的大食商人及其家属的主要宗教圣地,现为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今天的阿拉伯国家,许多人也缅怀着过去的友好历史,制一艘仿照中世纪阿拉伯海帆格式的木舟,从波斯湾沿着古老的广州——波斯湾航线,战胜惊涛骇浪,于1982年来到广州,朝觐了唐代建造的伊斯兰圣地。
三、通海夷道
由于海外贸易的发展,唐代已开辟了从广州出发,经南海到波斯湾的航线。这条海道,唐人称为“广州通海夷道”,我们叫它印度洋丝道,因为它和横贯中亚大陆的丝绸之路,基本是并行的。它的西极不仅是波斯湾,也遥指红海和东非。唐代京兆人杜环,淮南节度使杜佑之侄,于天宝十年(公元751年)中亚恒逻斯一役中被俘,流落大食十余年,到唐肃宗宝应初年(公元762年),从大食搭海舶归国,到达广州,就是走的“广州通海夷道”。
唐代中国和朝鲜、日本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广州也有通往日本、朝鲜的航线,利用西南信风,向东北航行。唐代鉴真和尚也曾从广州渡海去日本,日本的高岳亲王真如,来通好访问,于唐咸通七年(公元866年)由广州渡海返国。
唐代的广州,作为最大的国际贸易港口名驰中外,内外商旅、各国使节,都在这里进出。唐政府规定,从海路来中国的使节,在广州组织其首领一人,左右二人到京,其他随从人员,就留驻在广州。反映了来到广州的商使是很多的。唐代广州官员说:“广州地当要会,俗号殷繁,交易之徒,素所奔凑。”殷繁的主要原因,正如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的分析:“禁网疏阔,夷人随商翱翔城市”。也就是政策放宽,外商沓至。
丝绸、陶瓷、香料等物,在广州吞吐集散,百物杂陈,市场兴旺。唐代对广州已有“雄藩夷之宝货,冠吴越之繁华”的评价。
四、万舶争先
韩愈、柳宗元都是唐代著名人物。韩愈曾贬职潮州,对广州的对外开放情况颇为清楚,他说:与广州有关的海外来国,“若耽浮罗(朝鲜半岛上的新罗)、流求(今冲绳)、毛人夷亶之州(日本)、林邑(越南)、扶南(柬埔寨)、真腊(柬埔寨)、干陀利(苏门答腊)之属,东南际天”(《送郑尚书序》)。唐代以前,没有来往过的国家和地区,也“重译而至”。柳宗元说:和广州来往者,“由流求河陵,西抵大夏、康居,环水而国以百数。”(《柳河东集卷二十六・岭南节度使军堂记》)
来广州的外国海舶即有:南海舶、西南夷舶,海道商舶、番舶、南海番舶、婆罗门舶、西域舶、昆仑舶、昆仑乘舶、波斯舶和师子国舶等名称,呈现了“万舶争先”、“大舶参天”的一派兴旺景象。据载,唐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岭南节度使李勉到任,整顿广州市舶,革弊兴利,方便外商,一年进出广州的大小商舶货舶,竟达四千艘之多。
五、利弊相衡
开放政策对广州带来的经济利益是明显的。唐德宗时(公元780-805年),实行两税法,当时广州对外贸易的抽分,禁権收入,即等于当地两税的收入。广州包山带海,向为膏腴天之地,早在南朝梁代,就有“广州刺史城下过,便可得三四十万钱”之说。甚至流传去广州做官,经过石门,喝了“贪泉水”,都犯贪冒。可见这些问题,并非开放政策带来的,而是私有制的社会的产物。
这些问题,曾对正常的经济活动产生过不良影响,历史上有些官员的贪冒,曾使广州港口来舶锐减。但是,即使封建集权的唐朝政府,也并没有因为出现此类经济领域中的问题,而停止奉行对外开放政策。利弊相衡,开放政策对国家带来的利益,毕竟比贪冒之弊大得多。
唐政府对此采取两个办法:一是严惩,二是慎委。八世纪初,广州节度使刘巨鳞、彭杲均因“坐赃巨万”而被处死刑。韩愈为相时,对委任广州地方大员就主张:“若岭南帅得其人……外国之货曰玉、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岭南节度使李勉、韦正贯等人到广州,整顿前弊,由于他们廉洁奉公,无所取求,访问外商,听取意见,平等交易,外商又纷纷闻讯而来。据《羊城古钞》说,唐代有些年份,来广州的舶商人员高达八十万之多。
六、文化交流
唐时广州也是一座国际文化交流的城市,伊所兰的宗教、文化,最早在这里和中国古老的文化进行交流。今天广州的光塔,即是从波斯语“帮克”转化而来,意谓祀祷,每逢伊斯兰祀祷日,一人上塔呼叫,塔下众人相应,共做宗教仪式。此塔时称“帮塔”,后讹传为“光塔”。
唐建此塔时,“蕃坊”也设在这里,当时属于城外,光塔街南沿诸街,也是河滩演变而成。其实,唐代住广州的大食商人,多属波斯商人,因为波斯也是伊斯兰化,故误传为大食商人。五代十国时,刘鋹据广州称南汉,曾娶波斯女为妻。唐宋以来,阿拉伯人和波斯人都有与广州官民通婚的,这种现象在中世纪的其他闭塞性的城市里,是不可想象的。菩萨蛮是唐代广州人创造的词汇,是对波斯妇女的称呼。
唐代以“交广扬益”四大工商名城著称。交州在今越南,是汉代以来在岭南的主要港口之一,到了唐代,广州的繁华已超过了交州,跃居第一大港。扬州即唐代的上海,是华东地区最富华的城市,也是唐代对外贸易的城市之一,主要是对日本和朝鲜贸易,当时的人口曾达到六十万。但它地处长江、运河要冲,常为军家必争之地,自唐以后,屡遭兵燹而一蹶不振。广州却一直保持其挺拔的地位。益州地处四川平原,是内陆城市,与广州的作用和特点都有不同。
故数唐代诸城,广州得天独厚,它与当时的统治中心长安,虽相距数千里,但驿道通,快马三日可达,反映了唐王朝对这一经济区域的高度重视。
唐末阶级矛盾尖锐,爆发了高仙芝、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但因旧式的农民起义,多数带有流寇主义的倾向。黄巢既占有广州,原本可利用南岭天险,精心经营岭南,增强物质基础,然后挥兵北上。但农民军不仅不经营广州,反而采取破坏性的措施,甚至用极端手段来对长期住唐的外商及其家属,这种愚昧主义的做法,是中世纪农民闭塞主义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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