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丽:希望和爱情(3)她们是厂子的子弟|小说
原标题:《蓝绣球》
希望和爱情(3)她们是厂子的子弟
韩雪丽
蓝绣球---如此安排
田乔那时候,没想着去父母的厂子,只是那天,她加班回到家,她加班是常事,经常九点之后回去,母亲正在楼下和一个阿姨聊天,她热情的打了招呼,就上楼,隐约听见她们在谈论自己,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母亲半个小时后才回来,田乔自己热了饭,已经吃完了,正在洗漱准备睡觉,母亲说,你过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郑重。
田乔坐下,怎么了,你这表情,有什么事。
母亲说,厂子里车间招工,我感觉,还是要争取一下。
田乔说,怎么争取呀。
谢会计说,车间招工,贺副厂长能说上话,咱们一块去他家一趟。
田乔有些犹豫,贺副厂长这个人,是个技术控,特别严肃,虽然小时候经常到他家玩,可是他基本上都是严肃的面孔,连贺妍都有些怕他,可是看母亲的表情,田乔叹口气,好,那什么时候去。
母亲说,现在。
田乔叫起来,妈,现在快十点了,合适吗。
谢会计说,那怎么办,他都是十点之后才回来,我们总要见到他本人吧。
田乔只好起身,她心中不情愿,不愿意求人,而且,求的是贺妍的爸爸。
她们下楼,敲门,贺妍开的门,有些惊讶,她对谢会计很客气,阿姨,您进。对田乔投去奇怪的目光。田乔低头,不知道如何表示。
苏老师上来,热情的招呼母女二人进去,谢会计鼓足勇气,贺副厂长没在呀。
苏老师抱怨,哪里有时间点,他呀,是卖给了工厂,那才是他的家,她拉了谢会计坐下。
贺妍看田乔有些尴尬的样子,就拉了田乔进她的房间,你妈妈有事,找我爸爸。
田乔只好点头是,有点事,她没好意思提工作的事。
谢会计想,贺副厂长不在家,也不可能一直等着,这种事,不好在厂子里谈,她脸有些红,还是和苏老师开了口。
苏老师热情地说,都是做父母的,我理解,能在自己的厂子,这也踏实,好,我和老贺说,不过,行不行我不知道,指标是有,不过,是要求本科生。
谢会计点头,我知道,总是想,到底是子弟,能不能照顾一点,我们双职工都在咱厂子,这不求厂子,求哪呀,您多费心。
苏老师点头,是呀。
谢会计又聊了半个多小时,苏老师打起了哈欠,谢会计叫田乔出来,好了,不打扰了,您休息。
回了家,谢会计问田乔,你和贺妍说了吗,田乔摇头,我和她说有什么用,贺副厂长,也不会听她的呀。
谢会计叹气,你个傻孩子,贺妍帮句话也好呀,你真是,你的事,自己不上心,你进了工厂,好过到处找工作吧。
田乔说,妈,我问了,招聘的本科生,都要专业对口,是技术岗位,我的学历和专业都不合适。
谢会计冷笑,你知道什么,我刚听老同事说的,有个高中生都进了,昨天报到的。
田乔说,就是刚才和你聊天的那个阿姨。
谢会计点头,我们消息不灵通,人家好心告诉我,你可别傻了。以为都是一刀切吗。
田乔起身,妈,这事吧,都有关系户,咱不知道人家什么关系,也不能一味比较,这样吧,反正也和苏老师提了,她肯定会和贺副厂长说,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你也别着急上火了。
这时候,田师傅下班回来,谢会计上前说了这事,要不要给楼下送点礼。
田师傅摇头,不行,贺副厂长不会要,还会发脾气,他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
田乔也反对,妈,都是邻居,这么多年了,苏老师不会为了东西才帮忙。
苏老师是真想帮忙,她原想,田乔和贺妍的关系,好似亲姐妹,能帮个忙就帮,贺副厂长不管这事,可是他的司机是个聪明的人,苏老师本想和司机开口。
苏老师第二天一上班,料理了一下杂事,这时候,子弟学校的汪校长来了电话,让她过去拿贺妍的报到单,苏老师喜上眉梢,终于落实,踏实了,她脚步带风的去了子弟学校,都离得不远,校长很客气,给苏老师倒茶,苏老师忙说,汪校长,你这么客气,可不成,我还求你多管教我家贺妍,这孩子没上过班,新人的毛病估计都有,要你多费心。
汪校长笑笑,客气了,您教育的孩子,自然没得挑,他继续,我有事还求你,苏园长,他不客气的开口,他有个亲戚,一直是在外面当临时工,现在厂子里车间招人,想请苏园长帮帮忙,是高中学历。苏老师有些牙疼,可是明白,不能不管。她只好点头。
苏老师找了贺副厂长的司机,二人咬了一阵耳朵,对方最后点头,成,包在我身上,我和人事科的科长说一声,这事关乎妍妍的事,不能不办。
他敢打包票是因为,这个科长,是谢副厂长原来的徒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到了人事科,正遇见谢会计,他打个招呼,谢会计笑笑马上走了。
人事科长听了他的话,真有些为难,已经进了一个高中生,没办法,那是老厂长的亲戚,人家要退休了,安排自己的亲戚,这是常情,可是现在,贺副厂长也插手。他看看司机,贺副厂长知道吗。
司机说,知道不知道,也是不知道,苏老师来的,这怎么办,你能推吗,你推了,她晚上去你家。
人事科长皱眉。
因为老厂长的事,现在原来的规定有些松动,降到了大专学历,他刚才其实是答应了谢会计,谢会计是双职工在厂子里,而且田乔的条件也算合适,车间里也缺统计员。当然,他的话说的有余地,滴水不露,承诺的话,不会讲,只是说争取,现在只有一个指标了,如果给了司机,就要拒绝谢会计了,他有些犹豫。
司机看他为难,怎么了,你不至于吧,我知道,还有一个指标,正好,你也让贺副厂长领了你的人情,有什么不好。
人事科长继续问,贺副厂长知道吗。
司机睁大眼睛,这种事,你要领导直接办,苏老师代表了吧,而且,他们是为了贺妍,贺妍去了子弟学校, 这个高中生是校长托苏老师办的,你说这里的关系,你让领导怎么开口,你傻呀。
蓝绣球---左右为难
司机说完了,就走了。其实,苏老师完全可以自己找人事科长,不过,她感觉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注意,她找司机很正常,司机有时候去她家吃饭,经常过去帮着送单位发的东西,有时候,苏老师会把家里的东西,送给司机,有人送的烟和酒,贺副厂长不碰这些。苏老师就给了司机,她出手大方,司机挺领情。
这事吧,还真让人事科长为难,谢会计和人事科长,算是熟人,两个部门,都属于工厂里的二线,有时候一起搞个活动,他们报个销什么的,有时候票据粘贴的不合适,都是谢会计帮着弄好,谢会计能力强态度好,人缘不错,本来这事,他当时都打算给办了,要不是一惯的谨慎的作风,就差直接说没问题了,现在问题来了,他有些为难。
和田师傅也是老熟人了,田师傅人老实,是厂子里的劳动模范,这样的两口子,大家都说,人好,工作干得好。
现在为了一个子弟学校校长的亲戚,和他可没什么交情,而且,那个只是高中学历,他要顶点雷,这批指标,不少职工都想安排自己的孩子,一直有人盯着这事,如果是田乔,毕竟好说些,双职工的子弟,适当的照顾一下,而且田乔是大专毕业。还算说得过去,如果用了校长的亲戚,那解释的工作,他都不好做。
他一下午在那里发呆,有些发愁,他去贺副厂长那里转了一圈子,贺副厂长在车间,他也没好意思讲什么,回来了,心里想,这是苏老师让办的,难到还真的要贺副厂长说句话吗,他叹了口气,终于做了决定,给苏老师打了个电话。
让校长亲戚的孩子,直接找他吧,不过,最好下班后,因为那时候人少,填写了入职登记表,他安排好了,下个月一起培训,培训后,安排到车间。不过,他倒是说了,因为对方的学历,可能要安排到车工组。苏老师连声称谢。
他放下电话,心里有些愧疚,他想,总要和谢会计说一声吧,不然,人家还等着,可是怎么开口。他有些犯愁,他看到干事,于是招手过来,和他说了几句,对方皱眉,这是个难题,人事科长说,你就和谢会计说,我们没办法,是关系内定的。
人事科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干事机灵的等到谢会计下班时,才假装路上遇见了,于是,含蓄的暗示了一下,就是指标的事,都有关系,可能,不太好办,让谢会计另想办法,别耽误了孩子。
谢会计一天的好心情,破坏了,她马上追问干事,什么时候定的,我上午找科长的时候,他还讲,还有一个指标呢,怎么就没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干事吱唔,我真不知道,科长就这么交待的,他是不好意思和您说,他也为难,我们其实,就是个执行部门,这样的事,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
这话谢会计也相信。
不过,还是有些不死心,她说,我知道,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我不会让你为难,你总要告诉我,什么关系。干事有些同情谢会计,他看看路上无人,能有什么关系,左不过那几个领导吧,什么老厂长,什么贺副厂长什么的。
说完了,马上跑了。
谢会计低眉,老厂长的事她知道,那是贺副厂长的关系了。她想,我明明找过了苏老师,她答应帮忙。看来,谢会计心里很生气。
谢会计走过传达室的时候,突然绕了进去,和传达室的人聊天,人家说,苏老师是匆匆来过,又匆匆走了。
谢会计强颜欢笑的离开了。
她闷闷不乐的回家了,饭也懒得做,她躺在床上生闷气,田师傅今天要加班,田乔还在广告公司实习,老老实实的干,这不,打个电话,说是不回来吃饭了。
她一个人,没有做饭的心思,她有些没精打采,她有一会儿,特别想冲到苏老师家问个明白,到底为什么,楼下楼上的,二十多年的交情,这田乔和贺妍是朋友,为什么不帮田乔?
她愤怒,她不解,她起身,收拾了东西,到了楼下,手碰到了门,终于,还是泄气了,能问什么,人家苏老师怎么说,而且,一旦这样,以后等于破了脸,那多尴尬,她到底犹豫,还是低了头,垂头丧气的,回了家,更没了精神。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她心想,关系,关系,不管是老厂长,还是贺副厂长,都安排的不是自家孩子,凭什么要抢了双职工孩子的指标,这叫什么事,成天说,把我们当成家人,这是对家人的态度吗。
蓝绣球---指点你的人生
田乔回家时,客厅的灯关着,屋子一片漆黑,她有些惊讶,母亲和父亲不一样,父亲是劳模,成天泡在车间里,和谢副厂长一样,有时候,谢副厂长下班时,会特意叫上老田一起走。而母亲是顾家的,在田乔心里,她不管什么时候回家,都有灯光,都有母亲的一句话,回来了,快点洗手吃饭,那就是家的感觉,家的气息。
她打开灯,看见母亲在沙发上,先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忙上前,妈,你怎么了,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田乔的声音,不自然的带着紧张与不安,看见女儿,谢会计坐起来,本来她感觉浑身没力气,也懒得做饭,可现在看见女儿,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她起身,没什么,中午没睡,没想到,在这睡着了。
田乔松口气,你没吃饭吧,我给你煮挂面。
田乔会做饭,不过,只会最简单的,味道没多好,不过是弄熟,挂面倒是擅长,切了西红柿,打了鸡蛋,煮好后,洒上香油。闻起来倒也香,看着像那么回事,白的面和鸡蛋,红的西红柿,颜色也算赏心悦目。
在女儿面前,谢会计是刚强的,她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若无其事的坐在饭桌前,吃了饭,自己洗了碗。
田乔打量母亲,妈,你还是有事吧,你今天不太对,出什么事了,你平时吃饭的时候,话最多,饭桌就是会议桌。
谢会计看看女儿,有些为难,有些欲言又止,他们夫妻,其实都是基层员工,在企业里,没少遇见不公平的事,田师傅在车间里几十年,徒弟带了好几十个,有后来混到行政管理部门的,对师傅,还算关照,所以一个劳模跑不了,工资调级,也相对公平,这次没有,下次肯定有,所以田师傅,特别知足。
可是谢会计不同,她的工作能力极强,可是这个部门的工作,不可能昭告天下,而且,好的会计,一定是嘴严低调,不和人聊工作的事,这样的部门,注定了谢会计不能高调,很多事,她做了也是白做,财务经理是工业局一位处长的侄女婿,出纳是老厂长的远房亲戚,反正,谢会计工作量最大,而奖金最少。她习惯了。
可是心里未必不委屈,现在对着女儿,不知道要不要和她讲,她多年来,在家也不提工作的事,回了家,就是一个母亲的角色,不把情绪带进来,或者,不希望田乔过早了解社会,可是现在,她已经进入了社会,要是还什么不知道,那不是坑了她吗,把她的心放在温室里,她也不一定有个温室的环境呀。
她郑重的说,你坐下来,我和你有事要说。
她说了很多,说了她工作上的付出与不公,说了今天的事,这些信息量太大,田乔有些茫然,一时不能消化,不过,安慰人,倒是会的,妈,贺妍下午和我提了她去子弟学校的事,安排得挺好,直接就教语文。
她说本以为会先跟别的老师,不能独立带班,校长说,一年级没事,可以一边听别的老师讲课,一边带学生,我想,可能,这就是苏老师忙乎的事。您说,一面是自己的女儿,一面是是别人的女儿,当然要帮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就算贺妍进了学校,要是一直被晾着,也不是事。
谢会计点头,我明白。她女儿的舒服,比你的工作重要。
这话一针见血,田乔惊讶,一向柔和的母亲,没想到词锋如此锐利,她有些接不上话。还是劝母亲,妈,我知道你生气,我也有些生气,可是这事吧,人都是自私的,你不是也说过吗,算了,这事就过去吧,我们生气也没用,对不对,你不是说,人不能和命较劲吗。
谢会计看看女儿,田乔,我知道你老实,什么事不介意,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和贺妍生分,也不是提什么,只是让你留个心眼,贺妍对你,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好,她妈妈就更不必提了。你看贺妍一直说自己的工作如何顺利,她都没有问过你吧,她知道你想进工厂,她提了吗,有些人,眼里只有自己。
这倒是真的。
田乔的心有些失落,贺妍的确知道昨晚的事,也知道自己也想进工厂,可是她真的没有问,只是说自己,她的欢喜,她的骄傲,她的得意,可是似乎没提一句田乔你的工作怎样了。
田乔一摆手,妈,我知道了,我知道贺妍,她就那样的人,不是故意的,好了,我听你的话,我知道了,你不要放心里了,已经这样的事,再烦心,也没什么用, 我们向前看,其实,她安慰母亲,我现在的广告公司不错的,老板娘挺满意我的,我听说,公司在签一个大单,如果签订下来,必须招人,她就留下我。
此时,面对现实是必须的,谢会计点头,好吧,总算有个机会,你就老老实实的好好工作吧,我们不怕苦不怕累,有的是力气,不过也要长眼色,不要乱说话。田乔点头。
此时,田师傅回来了,母女对视一眼,都不提了,田师傅这个人,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也听不懂,不过,谢会计气难平,田乔推了一下母亲,上前,爸爸,吃饭了吗。
田师傅点头,吃了,你不用管了,天不早了,早点睡吧,你上班那远。
田乔并不像在母亲面前那样轻松,她是个孝顺的孩子,母亲生气了,她不能火上浇油呀,所以她表现的不介意,可还是有些失落。
她是厂子的子弟,小时候没少去玩,那时候,厂子好大呀,她和贺妍感觉,走也走不到头,太大了。那里有高大的梧桐树,还有厂办公楼前的白玉兰花桃花,春天的时候,那里好美。
她和贺妍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她们长大了,也会在这里上班。现在,贺妍进去了,她没有。
可能这一生,那个地方,只是父母工作的地方,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有些叹息,有些伤感,月光照在屋子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