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寒假杂记

1

一百二十年前，历史教材把即将进入的年份表述为：《辛丑条约》的签定，标志着中国已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

一百二十年后的今天，现实表述为：新冠疫情全球确诊超1亿，死亡破221万例。近期中国多地出现零星散发病例，部分地区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国家倡导“非必要不返乡”“就地过大年”。

庚子年太过漫长，老师的假期一长两短，所幸人没啥三长两短。

2

放假前最后一天，大家都相对轻松地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今年初一新生又遇中考分值改革，语数英三科都降为100分制，可是期末考试卷面依然是120分。大家都说这是教研室出题失误，我说，这不是失误，是不务正业，从上到下都在忙着干要紧事，比正业更“正”的事，比如不停地检查和迎检。

王老师谈到考试时说，据我观察，大学毕业后能顺利考入公务员行列的人，多是普通大学的学生，因为他们在大学期间就开始主攻公考试题，对于专业课程只应付而已。所以，那些在一流大学认真钻研本专业学科的创造性人才毕业后，多半沦为受制于前者的被管理者。这和我们中学考试中探究型学生总是输给大量刷题型学生的现象类同。

英语老师向我感慨，想当初做科任老师时，从窗外看到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每个学生都那么可爱。平时上课心情愉悦，下课后互动良好，一起探讨试题，一起做手工玩游戏……自从当上班主任后，看什么都心烦，见到班上的学生第一反应就是头疼。

和物理老师聊学校管理，我说太人文吧，很多学生就开始不思进取，只要权利不讲义务，甚至肆无忌惮地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太严苛吧，又有不少学生迫于高压而轻易辍学，没有了浪子回头的机会，或不可避免地对一些优秀学生、晚熟学生和有潜力的学生造成误伤。他说，为了学校发展的大局以及学风、校风，牺牲少数人利益可能在所难免。

……

矛盾啊矛盾，铁打一般的矛盾。请不要跟我讲中庸之道或因材施教，除非每个老师都是孔子，或者师生配比达到一对一。一对十也行，麻烦先喊叶问来试试。

3

打卡洱海生态廊道。这是前段时间，朋友圈里遍布的家乡网红景点，水杉依旧，只是我们姗姗来迟，树叶不再红了，依然在“红”的是这个苍洱之间的休闲胜地。

微雨，中午人不多，海鸥多。脑海里总是萦绕着一句“凫雁满回塘”，黑鸭和白鸥和谐相嬉，“人来鸟不惊”。有微友曾戏谑：如果二者是情侣关系，它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黑白无常？不管怎么说，要真心感谢总书记来大理一趟，留下那句貌似轻描淡写而又重若苍山的指示——

一定要把洱海保护好。

我喜欢捞拣岸边的石子，常忘乎而落后于亲友步伐。各色小卵石躺在水中，晶莹闪亮如望夫云（传说中的阿凤公主）的眼泪，同时让我忆起洱海里的银鱼——读书时观海边渔民撒网捞鱼，初时透明不见人，起网出水一箩筐，银条条亮晶晶的可爱小鱼。当时即有生吃的冲动，像小时候在河里捞到小银虾时一样的欲望，突然想念一道特色菜——醉虾。话说回来，揣了一兜漂亮石子，一路走一路抚摸，等回到家一看，干透了的模样极其普通，完全没有了泡在水中时那般夺目。很多事物都是此理，未得手时充满幻光，到手后不过如此——记得张爱玲也曾用“白玫瑰”和“红玫瑰”来比喻过这个意思，臧克家却写道：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沉入无边的苦海。所以，我依旧相信，有些完美是静静的存在和继续存在，唯一的不完美就是得不到这种完美。

一行五人，徒步三公里，骑行九公里，然后又坐观光车返程十二公里。中间口渴进一家茶饮小店，一壶蜂蜜柚子茶88块，每人一小杯不足以润喉，这是唯一与墙上“苍洱毓秀”不太匹配的一点小郁闷。

4

某一刻突然想到的：

当年倍受大众羡慕嫉妒恨的独生二代421宠溺模式，如今已悄然逆转成124的压力程式——你所有的决定都面临着×2再×2的关注、干预和责任要求，包括学习和生活。

在农村，家校双方对教育的认知也在悄悄发生变化，从过去“条条大路通罗马”到后来“读书不是唯一出路，却是最好的出路”，再到现在“读书不是唯一出路”却只剩另外一条更唯一的路——打工。多年来，读不进去书的学生所能给老师提供的未来答案，除此毫无二致。

5

教历史，经常疑惑关于赤壁之战历史意义的一个表述：确立了三国鼎立的政治局面，为中华民族进一步走向统一奠定基础之类。咋一看，好像是在肯定孙刘联盟的胜利是一件好事，同时也迎合了大众受历史演义所误导而产生价值偏颇的心理。细一想，不对呀，这虽然算是没有情感站位的客观评价，但多多少少还存在着模糊表达的嫌疑。我是说应该这样表述才够准确：这场战役让曹操错失迅速统一中国的机会，虽然延缓了“分久必合”的历史进程，但没有改变中华民族逐步走向统一的总趋势。

试想，中国古代史上乱世重归一统之前的局面，基本上是形成两股势力最终对决，如商汤灭夏、武王伐纣、楚汉相争，杨坚平陈、唐王攻隋、朱元璋破元和后面的清兵入关等，即便是秦王扫六合以及五代十国归一宋，其实也只有一强多弱两股势力，不像三国鼎立那样长期势均力敌，足足把中原的统一时间延后八十多年。如果按小说里的孔明形象来论，他的选择岂不是在逆流而行（长江后浪推前浪，汉室衰微，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乃是历史发展之规律，扶它干嘛）？诸葛亮越聪明岂不越是成为历史的搅屎棍（当然，正史中的孔明绝无如此影响力，就像有资料表明，张飞还是他们几人中书法最好的一个呢）？

对重要历史人物认知的纠正与普及，曹操是个典型。据我观察，自易中天《百家讲坛》上侃侃而谈后（包括他的书），大众开始普遍接受作为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的曹操形象，亦正亦邪的所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一改演义里的坏蛋印象。后来的很多相关影视作品中，基本上也是这么定位曹操这个角色的。也有矫枉过正的例子，如秦始皇嬴政。貌似从电影《英雄》面世并取得一定票房成功之后，大部分跟风之作也开始把秦王安放在心系天下苍生，甚而愿意牺牲自我利益的高段位人设上。其实过也，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典型的暴君，这不容争辩吧。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奸雄和狗熊……

6

某文学杂志一直没收到第六期，总觉心痒毛抓，这是一种强迫症。时隔半年，终于在文联办公室厚颜讨要一本补齐。读了两篇悬疑小说，扣人心弦，结局却没有交待因果，顿感失落——这是当下小说创作的一种时髦笔法吧。这类作品读到过不少，惊艳后便怅然，觉得文学圈子似乎越走越窄，为文学而文学的现象比较普遍，作家们已经很少能为没有一定文学基础的一般读者考虑了，自顾自地在圈内筑巢筑梦乃至筑起高墙即可。

好玩的是，小说作者的创作谈写得更精彩，可算作是外一篇另类小说。结尾处写道，他早期发表作品都被老婆先睹为快，后来慢慢就只问稿费不读文了，于是他在小说中说她坏话她也不知道。哈哈，好个直爽汉子。

7

近期教育部发文称，学校不得使用手机布置作业或要求学生利用手机完成作业。举双手赞成。作为老师，我看多了去年长寒假里上网课或手机交作业的种种乱象和严重的手机依赖后遗症；作为家长，我也受够了孩子老师铺天盖地的各种打卡要求，感觉这跟把学校搬回家里面没什么两样。要假期何用？孩子在家里更没有了自由，更不能有个特殊事或生个病旅个游什么的。有甚者，自己不管理学习群，全权委托给科代表来布置和检查作业，这就实在不厚道了。

放假前，我曾弱弱建议各科老师不要在手机上弄作业。总有例外，我所在某班的语文老师依然如故要求作业打卡（我非常清楚他的拳拳之心，也相信他绝无私念，如此这般当然也需要他本人牺牲一部分合法休息时间），放假第二天我就偷偷退出该班家长群。因为平时任何微信群里有消息，我都会认真翻阅——这又是一种强迫症——为节约生命起见，我保留的群已越来越少。等开学又让班主任拉我进去吧。

这位老师其实是我一直敬重的好友，退群他当然不会知道，如上文那位小说作者所戏称，我写下此段文字他也看不到，因为早就发现他已把我在朋友圈屏蔽了。

8

教过的学生能长期保持互动的不多，方式也不一，有送来奶茶的，有送来字画的，有写文章夸我的，也有默默关注偶尔问候的……都是和谐温暖的，总迫使我产生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的冲动。

参加一个“写春联·送温暖”的活动，下笔就是一天，差点写瘦了刚立的春天。其间，组织者拍下不少现场照片，有人打趣：还不赶快发个朋友圈！他淡定地回答：不敢，怕又有一票人跟我要春联。

爱秀如我，当天也没有主动发。“温暖”应该送给温暖的人才是。

2021.2.5山虫

文字：山虫

摄影：山虫、杨娅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