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周利和《禾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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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支教半个多月了，即将大二的孩子，利用暑假到边远山区送温暖。走的那天，女儿拒绝我开车送她，她要独自－人去迎接挑战。看她背着硕大的行李箱，顶着近40度的高温，乘车转汽车去山里，让做父亲的我，每天都牵肠挂肚，从省城到离家几百里的小山村，她习惯吗？吃住行她都能对付吗？除了牵挂还是牵挂，我决定去看她……
路真远，高速，国道，省道，县道，乡道，七弯八拐终于到了。看到女儿在比我想象还要简陋的环境下，和当地30多个孩子打成一片，备课授课，言传身教。我第一感觉就是，女儿真像当年的我……
一家人温馨团聚后，我们决定去更远的山里转转……
盛夏的黄昏，残阳如血，室外温度仍高达36度，沿着水库边的盘山公路，我驾车追逐着夕阳，象许多摄影人一样，想在落日余晖中有些收获……
路真难走，山路弯弯，摄影人永远都期待下一个弯后，或山那边会有美景的信念，让我坚持着。带着一家人的欢笑，在追赶夕阳的又－个弯道后，我们闯进了－个翠绿的村庄。
真美，如同每次拍摄过程一样，我贪婪的往窗外捕捉－个个鲜活的美图，车时走时停，我们意犹未尽地欣赏着这完美而又宁静的小山村。
在经过－口干枯的水塘时，忽然不知从哪钻出来十几位村民，齐整整站在狭窄的乡道上，拦住了我的车。他们拍打着车窗，十几人用我根本听不懂的方言，说个不停，像诉说、像抱怨、像求助、像呐喊……
这里是湖南省衡山县新桥镇田垅村。离闻名天下的南岳寿山衡山40余公里。十年的摄影生涯，第一次遇到听说过的“车匪路霸”。带着些惊恐，在我太太不要下车的呼喊中，我毅然开门走向村民，如同中国绝大多数村庄－样，村民都是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我更是迷惑，为什么？村民们推开我递上的香烟，甚至是推开我山花烂漫的笑，四五双手同时扭扯着将我带往几十米开外的稻田中。
天啊！怎么是这样？
在十句听得懂三四句的交流中，我终于明白，这些可爱可敬可怜的乡亲们，看到我的车认为是来了领导，看到我炮筒般相机，误认我是记者。得知我是省城来的，更是如获至宝，望着他们心急如焚，期盼无助的泪眼，十七年政协委员和民革党员的我，还能怎样？使命和职责，加上男人天性的豪情，我决定放弃追赶夕阳，该为这些可敬又可怜的父老乡亲做点什么吧，我义不容辞。村民们一双双期盼的浊眼，抓到救命稻草的情形，完全能激发你的良知，和摧毁你的麻木神经。
这是个偏僻小山村，由于气候原因当地只种－季水稻。可当前稻田进入最关键用水期，装苞灌浆都在最最紧要关头，可眼前明家，枧冲等村组受旱稻田已多日无雨，山塘己全面枯竭，引水渠毁于山洪，如近日再不下雨，又引不来外来水，眼前数亩翠绿的禾苗，将全部干枯死亡，必定颗粒无收，这些留守老人妇女儿童们，指望－年的口粮都将成为泡影，连普通吃水用水，都将迫使这里的老百姓成为新的灾民……
我不由自主随他们走进村去。
引水渠沟被山洪冲垮数段，村里老的老小的小无力修复
这种方式全世界的农民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杀虫灭菌，而眼前我可悲不是什么泼水娱乐，因为隔两小时沟里能冒出三两桶地下水来，乡亲们急匆匆赶往水沟打水灌田的村民，竟是在抗旱，如同给沙漠口渴病危的人打湿—回嘴唇，丁点安慰带来的几分钟愉悦，随着最后一点泥浆－齐洒向了希望之田，这是我从事摄影以来，笫－次竟没来得及连拍，节目就结束了，留下的是凄然的期盼，和下－个杯水车薪的等待。
留守妇女和儿童那无助祈盼身影将永远定格在我的影像世界里。
在漫长的等水中我和乡亲们有了如下对话：
我：村委乡政府县政府知道这些情况吗？
村民刘：知道的，
我：村里不管？
刘：不管
我：镇上不管？
刘：不管
我：县里不管？
刘：不管
我：那今年收成就全靠天？
寂静，无语……
我至今不相信.也没法相信……
【结束语】
是的，中国太大，确实人太多，管不过来的，著名作家张洁说过；中国最忙最累最费力不讨好的就是乡村干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大到国策，党的方针，维稳天下之安危，小到猫狗打架，公公媳妇的浪漫糊涂事……
是的，中国确实大，全国人民都在讨论一个莫名其妙的英文词汇;GDP,基本上也成了从政官员人民公仆仕途的硬指标，可又有多少老百姓知道这几个洋文的意思是什么？我时常在两会期间责问苍穹;GDP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咱们的村，咱们的乡，咱们的县，领导都在忙，忙着天下之重事，小老百姓的事哪顾得上。他们忙得就忘了总书记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老百姓的事无小事……
是的，太多是的，我曾写《关爱留守儿童》的提案在市政协得过优秀提案奖，望着奖金我无语，其实我只是想为孩子，为我们后一代做点什么。后来我－直想写《关爱留守妇女》《?关爱留守老人》?可至今没法完成……我曾写《新农村建设必须落实到实处》?，得到扬扬洒洒五页纸的废话回复，我写，我不停的写，关于生态，关于环保，关于生物多样性，关于老百姓的点点滴滴……书柜里的奖状奖牌有近一米厚，那些光环也偶尔让我回味有三，一个从事植物工作20多年的所谓专家，我却如此无能，因我无法引来三尺清泉，让我的父老乡亲解燃眉之急……
是的，这几个村离辛亥“一代女魂”唐群英故居，只有四公里，离湖湘文化典范清之名臣曾国藩故居，只有七公里，唐毕生追逐遵循天下为公，天下大同，民族，民权，民生之伟业，可她的近邻百年后，坐几亩薄田，无水可浇，天下大不同。曾大帅屡败屡战立汉人天下之伟业,谁又知曾文正公，一生将农业提到国家经济中基础性的战略地位，他认为，“民生以穑事为先，国计以丰年为瑞”。他要求“今日之州县，以重农为第一要务”。而今天他的乡邻只能眼巴巴拦一摄影人，求援，求救，彼此相对也只能欲哭无泪，那种远古时期拦轿叫冤的场景，用在一个摄影人的身上，竞如此苍凉和不可思议……
孩子们在车上没有下来，因为车上有空调，而苍茫大地，生我养我的可悲乡民的困苦和他们无关，我不怪他们，因为每个人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我只想新桥镇衡山县的父母官可知晓？他们的子民，他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正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年，彻夜无眠……
只乞求上苍，给这些勤劳，善良，纯朴的老百姓降些善雨，只肯求那里的父母官，能走下神坛，去帮帮他们，中国的百姓真的很质朴，让他们一年辛劳能有些许回报，他们定会报恩报国！
……
北大薛汉伟教授的话至今振聋发聩；有困难不可怕，有差距不可怕，贫穷不可怕，落后不可怕，可怕的是麻木……
48小时过去了，得到消息，田拢枧冲仍无雨，我心如刀割……
帮帮他们吧，我想帮帮他们，也许不需仰身心全力，更不需要金钱抚慰，大众一心，循古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之大事业，做好其中一项足以…….
至少我要对拦我车的乡亲们一个交待。至少明天我会尽我所能告之衡山的父母官。20天后也许我会再去田拢村，哪怕那里禾苗尽枯，一片赤黄，颗粒无收，我也将在朗朗乾坤下萧瑟秋风中和乡亲们一道仰天长笑，共祭禾之殇……
我祈祷，我坚信，上苍有眼，好雨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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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