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红尘三千》（四十）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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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临危急变
收到高璟“如果邱老师去了您那里，无论如何，还是让他回来”那则短信的时候，姬汀香赤裸着身体，就靠在同样赤裸的熟睡着的邱子方怀里。她盯着短信看了很久，又借着被称为“闺房”的深层洞穴昏暗的烛光，瞥了一眼邱子方，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删去了短信，俯下身体，深情地亲了亲邱子方的额头，又亲了亲，然后侧过脸，对着几米开外的烛火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六朵灼灼的火焰无奈地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灭了，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二十四小时后，董佳收到了“家里”截获的消息：那帮入境的黑手党分子向他们的欧洲“大本营”请求最高级别的增援，以取得十分意外但非常有价值的重大“果实”。她赶紧去问乔楚，Thomas那边有什么动静，乔楚说没有。打开电脑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没有”。
“那这是什么意思？”董佳给他看了“家里”来的加密电邮。
乔楚仔细看了两遍，忽然说：“坏了！是Jack！！”话音未落，人便飞也似的跳回了自己的电脑前。董佳急急跟过来，“怎么见得？什么就Jack？Jack知道什么？你认为Jack会跟他们单独合作？”
“怎么不会。”乔楚手里的鼠标飞速在电邮系统里倒腾着，头也不回。“Jack大概知道先前的计划，也见过那张图，记得吗，就是我早先给你和张姐看的那张。所以也应该知道那个地方。”
“可他早就消失了呀。”董佳拉过一把转椅，坐在他身后，眼睛注视着他的电脑屏幕。“你不是钓Thomas他们来着吗，怎么就认定不是因为你的调动，他们才有的动作？”
“不会，”乔楚似乎进入了一个并不属于他自己的邮箱，双手飞速地敲击键盘，“要是那样，他们至少会给我一个信息。看——这个邮箱，已经被封闭了。这可是他们之前跟Jack联络的邮箱。”
“那不恰恰说明不是Jack了么？”
“不，正好相反。这个邮箱，我也知道。Jack不知道我知道，可Thomas他们知道。这实际上是我通过Jack跟他们联络的邮箱。”
董佳想了想，觉得似乎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乔楚背对她，没看见，嘴上还在说：“他们这样做，等于断开了跟我的联系。好在他们电脑玩得臭，还是让我发现了，还进来了。这个邮箱不能接收邮件，但可以发。你看——”他侧过身，让董佳能更清楚地看到屏幕，“非常简单——你不是跟Jack有过接触么，这个邮件发出两小时后，你就以佟嘉玲的身份给他去电话，到底怎么回事，一试便知。”
董佳凑近看他用英语写好的电邮：“亲爱的Jack，我们非常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能解释之前与另一个组织就类似项目的接触的话，我们会对接下来的合作充满信心。祝你平安。”
“英语不错啊。”董佳亲昵地拍了拍乔楚肩头，“电脑、英语，整个一个现代化人才啊，怎么不去试试当白领。”
“别逗了。”乔楚背着身，轻轻拉住她的手，“就我这懒散德行，谁要我。”说着，把邮件发出去了。
“你真发了！”董佳抽出手，使劲拍了他一把。
“可不真发了吗。敲山震虎啊。”他回过身，正视她，“怎么着，还想等啊。如果我判断错了，当然，可能性几乎为零啊，那也给他们放了个大大的烟雾弹。如果判断对了，很快就有动静了。我了解他们的效率。想想看，那会怎么样——姬汀香……”
“那我待会儿给Jack打电话说什么呀？”
“啊？这还用我教你啊。”他像探查体温那样摸了摸她脑门，笑了。
果然如乔楚所料，Jack早已屏蔽了那个已经被告知封闭了的信箱，所以，接到“佟嘉玲”的电话，他非常意外，并且迅速按“佟嘉玲”交代的步骤收取了来自那个“死信箱”的邮件。对于“佟嘉玲”的诱惑，他只说了一句“你们还是晚了一步”；对于“佟嘉玲”的要挟，他的回答也很简单——“I don’t care. Up to you”。然后不由分说挂断了。
董佳赶紧拨罗虎电话，被乔楚夺过手机掐断，“不能汇报。”他说。“快，找老高商量一下。”说着，一把拽起她，像拉着不听话的孩子那样往外走，“现在汇报了，你的上级会怎么办。大举拦截，还是继续放长线？你能想出第三种方案么？想出来了，上级能接受么？有时间等他们研究么？你能等，我能等，Thomas会等么？香姐会等么？”
“那也不能蛮干啊！”董佳实在是挣不开他，只得踉跄跟着。
“什么叫蛮干啊，这儿不是说要找老高商量吗。就算汇报，也得把情况弄清楚再说不是。”
“你是对的。”刚刚睡醒的高璟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冲乔楚说。“Jack有足够的动机去报复，而且矛头必将直接指向姬汀香。如果他们，那帮老外，真的跟Jack凑到了一起，Jack一定会使他们相信，你已经不起作用，也一定会吊足老外的胃口。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行动了。别忘了，他们有枪，很有计划性，胆子也很大。”
“那他发的那个E-Mail算不算意外？还有我的电话？”董佳问。
“不算。”高璟双手搓着脸，偷逢瞥了眼董佳，又说：“不算。”
“他妈的该不会是想一枪毙了香姐吧。”乔楚站了起来。
“如果我是Jack，肯定会这样希望。”高璟放下搓脸的手，望着高璟，很严肃地说。“所以，按道理，应该马上打破他们的行动——”
“什么叫‘按道理’？不按道理怎么着？”乔楚问。
“怎么打破？会不会打草惊蛇”董佳问。
高璟先回答董佳：“打不打草，蛇也惊了。你们要不发E-Mail，不打电话，可能还有别的招儿。现在，如果还想维护香姐，就必须打破他们的行动。正面、直接，打破。”又冲乔楚说：“我担心邱子方。他很可能跟香姐在一起。香姐很在乎他。他会坏事的。”
尽管乔楚和董佳并没明白高璟关于邱子方的担心，可还是接受了高璟的“打破”方案。分两步——先兵分两路，他俩去“红秋千”探查，他同时去邱子方家。中间保持联系，根据探查情况决定下一步。如果两边都没有特别状况，就在往山谷方向出S市的高速服务站汇合，一同去山谷。中间无论遭遇什么情况，只要姬汀香没在场，就都先不跟她联系，同时，也先不要向北京方面汇报，并尽量不惊扰地方公安。
一小时后，高璟用“专业”“技巧”开了邱子方的家门，看到了赤身裸体熟睡着，叫都叫不醒的邱子方。他没敢翻弄学者，偷偷溜了，所以也没看见学者背上新出现的三条细纹——跟谷地的三条小径、姬汀香额头上的痕迹，以及连通山谷内外的隧洞里壁画上贵妇腹部的纹路，还有《化外女鉴》上出现的纹理一模一样，殷红如血，几乎贯穿了整个后背，甚至还在若有若无地轻轻蠕动，就像三条诡异的蛇。
乔楚在电话里说，姬汀香回过“红秋千”，带着云笑菲，把云笑菲交给了顾由看护，刚走。他们还见到了云笑菲，身体好像恢复了许多，挺有精神的，就是不说话，也好像根本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记得。
在约定地点汇后，高璟告诉他们：“香姐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威胁，并且准备迎战了。她应该已经回了山谷，或者正在路上。”
董佳问：“她怎么感觉到的？”
高璟答：“她有我们没有的感触，可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乔楚说：“这我信。”又问：“肯定会在山谷么？”
董佳又问：“那咱怎么办？汇报么？请示么？还是去帮她？”
姬汀香身体里的“蛊”感到了江艳艳的气息，很不正常，似乎含着说不清缘由，但很严重的“戾气”，正往山谷方向移动。凭经验，她不相信，江艳艳会记得山谷，会记得在山谷里的经历。可眼前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由不得不信。可她并想不出，江艳艳就算想起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往山谷方向去。难道只是巧合？
内心里泛出一股不祥的感觉，怎么排斥也还是在那儿。她有点儿慌了，甚至有那么点点怕。在她心里，是把江艳艳看成一个可怜的孩子和亲密的朋友的。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用心地补救。可如果艳艳想起了什么，又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恨她，会不会想要报复？再怎么说，也是看了她凿下的画，落了一身的伤疤啊。艳艳那样的女孩子，随便哪个女孩子，都不可能不在意那样的一身疤痕呀。
她安顿了云笑菲和邱子方，惴惴地往山谷方向开车，心里想：无论怎样，自己都有错，就算江艳艳有怨气，也是正常的。她可以道歉，可以再补救。可是……随着一点点靠近山谷，她渐渐感觉出，江艳艳的气息里，似乎不是愤怒，或者说恐惧的成分更多。而且，她还感到了一个有过接触，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人的气息，男人的气息——艳艳跟一个男人，至少一个，心里充满着恐惧，正在向她的山谷靠近！
近乎本能地，她停下车子，靠在路边，下了车，轻手轻脚地徒步往山谷走去。大概还有十来公里，她需要仔细品味所感受到的男人和女人的气息，品味其中包含着的情绪，进而揣测他们的目标和目的。
走出不到两公里，她明确地判断出，江艳艳身边不止一个男人，但没有第二个女人，一行的目的地肯定是山谷，因为已经上了只通向山谷的路，移动得很快，应该开着车。他们去干什么？她忽然停住，任由过往的车辆卷起的风撩拨衣服和头发，愣愣地站在路边，想着是不是该回去开车。正这时，一辆“斯巴鲁”疾驰而来，倏地停在身边，带起一片尘烟。车窗摇下，伸出乔楚的脑袋：“香姐——”
姬汀香愣了一下，随即疾步凑到近前，劈头问道：“是不是你们叫人去的？”说话间，已经缓缓举起了右手，看似轻柔地抚向乔楚头顶。
“香姐饶命！”乔楚伸出一只手抱住脑袋，高璟从驾驶位下了车，急速转过来，站在姬汀香身后，“香姐，我们得到消息，有人可能要去山谷探险。您也知道，知道山谷的不止我们几个，知道您的也不止我们几个。我们正准备赶去制止。幸好碰上您了。您都知道的，外国的犯罪团伙，董佳警官的任务。我们赶来，就是想帮您。为此，董佳警官还没向上级做任何汇报。我们希望能帮您妥善处理掉这个无端的打扰。我们知道，您不希望被打扰。这也是我们的希望。我们不知道的是，那些想去打扰的人现在在干什么。您，能告诉我们么？”
姬汀香没看高璟，但却轻轻放下了手，愣了片刻，闭起眼，轻叹道：“你们这些惹事的孩子啊。”说罢，冲高璟挥挥手，“往回，开我的车，这车进不去。”又敲敲车窗，冲乔楚说，“你，下来。”
开着陆虎车往山谷去的路上，姬汀香告诉他们：“是艳艳。艳艳带他们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艳艳恨害怕。”
“他们可能是冲着您去的。”董佳脱口而出，姬汀香猛的一脚踩死了刹车，把几个人都搡了个趔趄。
高璟、乔楚、董佳，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她，心头交织着紧张、疑虑和恐惧。小小车厢里，死一般寂静。过了好一阵，姬汀香轻轻说了句他们谁都没想到的话：“艳艳死了。气息断了。”
Thomas冲江艳艳太阳穴开枪的时候，Jack就走在江艳艳的另一侧，溅了一脸热热的血，眼睁睁看着江艳艳一声不响地直挺挺倒下，摔了一身一脸泥土，中弹一侧的脸庞已经看不出模样，手脚还在轻轻抽搐。
他几乎吓瘫了。理性告诉他，下一个就是自己。他想跑，可腿是软的。他想大声惊叫，可干张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他就看着Thomas从容地收起手枪，一步步凑到近前，伸出手，拍他的肩膀，耳畔传来怎么听怎么陌生、恐怖的声音：“朋友，别介意。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了完成皇甫先生的嘱托。相信我，这跟我们的交易没有关系，跟你本人也没有关系。作为合伙人，我们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这其实是必要的步骤之一。为此——”
说话间，一个大块头老外杵过来一把看上去非常精良的折叠钢锹，Thomas示意Jack接过来，接着说：“尽管，这对于你来讲有些难，可我保证，这已经是接下来最安全，最轻松的工作了。请你负责掩埋我们美丽的女士吧。我和我的伙伴同时进入目标地区。完成这件工作之后，你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可以选择留在车里等我们，也可以自己前往想去的任何地方。但需要把车留给我们，并且保持跟我们的联系。你会看到我家长的信誉和慷慨的。”
Jack梦游般接过钢锹，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了声音：“会见到她么？那个女人？”Thomas耸耸肩，没回答。“我留下。”Jack说，“我要见到她。亲眼看着她成为战利品。”
第八十章 “结案”
Jack的话让Thomas多少有些意外，也显然打乱了原本的计划。所以，Thomas愣住了。俄顷，耸耸肩说：“好吧，那就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处理吧。”说着，冲手下几个老外打个响指，过来两个块头最足的，一个从Jack手里接过钢锹，丢给站在较远处警戒的同伙，另一个戴上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袋，俯身套住江艳艳血肉模糊的头颅。俩人刚把江艳艳瘫软的尸体抬起来，就听见疾驰而来的汽车声。六个男人齐刷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瞬间挂满了惊恐和紧张。
“谁会来？”Thomas像是在问Jack，又像是在问自己。说话间，陆虎车拐过了最后一个小弯，陡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扬起一大股尘烟。
“是她！”Jack凭感觉叫出了声。几个外国人顷刻间行动起来，似乎对这个判断毫不怀疑。Thomas掏出手枪，做出标准的蹲射姿势。两个抬尸体的大块头嘭地扔下尸体，拉开架势掏枪，其中一个还一把把Jack揪到身后。站在车子附近的另两个家伙则从车里迅速摸索出了管径很粗的长家伙。其中一支是霰弹枪，另一支是专门为“捕猎”准备的麻醉枪，咯喳咯喳上了膛，拿车子当了掩体，瞄向陆虎车。
当然，陆虎车上的人也看见了他们。姬汀香一脚踩住刹车，眼泪飞溅出来，不由分说松了安全带，从高璟拦阻的手里飞速滑脱，捅开车门，叶子似的飘了出去，嘴里喊着“艳艳”，飘向横卧在尘埃里，正在一点点冷却的江艳艳的尸体。
高璟好像根本没看见对方手里的枪械，毫不犹豫地从另一边下了车，飞身扑向姬汀香。乔楚也跟下车，董佳紧随其后，举起一直藏着没露的手枪，对准离得最近的Thomas厉声道：“警察，放下武器！”
几乎同时，Jack冲同伙喊：“It’s her！”话音未落，姬汀香已经扑到了江艳艳身旁，麻醉枪响了，在姬汀香正在下伏的身体前炸出一股浓烟。从高璟的视角看，那股浓烟就是从姬汀香怀里升腾起来的。他大吼一声，蹲身快速抢过去，脚边无声地冒起几股尘土，留下一串弹洞。董佳手里的枪清脆地响了两声，Thomas被迫往后退，冲董佳开了三枪，又冲乔楚开了两枪。董佳闪到车身后，子弹打中了车窗玻璃。乔楚就地翻滚，扑倒高璟，Thomas急速退到持霰弹枪的同伙身后，紧接着，霰弹枪就发出了骇人的声响，一下掀起了陆虎车的机盖，董佳被迫向远处翻滚，身旁炸开大片尘土。
Jack忽然猛地一推挡在前面的大块头，趁其不备，一把夺过手枪，冲弯着腰不知怎么样了的姬汀香扣动了扳机。
“No！”Thomas一声怒吼，竟然扑过去要推开姬汀香，同时冲Jack放了一枪，不料竟打中被Jack夺了枪，刚刚扒起身的同伴。好在只是击中肩头，大块头发出沉闷的呻吟，捂住伤口，应了一声，扭头按倒Jack。另一个大块头夺过Jack手里的枪，双枪齐发，冲高璟和乔楚死命招呼。毫无遮掩的高璟和乔楚抱成一团，在地上拼命翻滚。乔楚死命把高璟压在身下，高璟则拼命挣脱，想要反过来把他护住。乔楚说：“别他妈争了，再争都完蛋！”话还没说完，就轻轻哼了一声，身子一僵，热乎乎的血喷到了高璟身上。高璟刚要动作，乔楚猛然使出大力，死死压住他，嘴上没了言语，只有急促而沉重的呼吸。
董佳看见了乔楚背身溅起的血花，一声惊呼，赶忙往他俩扒着的方向滚。刚滚出两三滚，霰弹枪又响了，在她腰际炸出一大片血肉。她顿时停止了动作，身子无力地散开。霰弹枪再度响起前的刹那，已经意识模糊的她，感到一股大力把自己拽开了，霰弹枪的子弹在刚刚头部所在的位置炸出一个跟头差不多大的坑。散乱的视线里，她看见了姬汀香的衣服，就在眼前晃，接着，又感到了姬汀香的手死死拽着她的衣领。“香姐——”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听见姬汀香的声音说：“挺住——孩子，睁着眼，睁着！”
Thomas真的没想到，显然中了麻醉枪的姬汀香竟然还能活动。他曾经命令手下，不能向目标开枪，只能用麻醉枪射击。可现在看来，麻醉枪并不起作用。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据说很神奇的战利品，尽管她挡在所有射击对象的前面，可还是下不了击杀的决心。
就这么一愣的工夫，“战利品”莫名其妙地猛挥了一下手，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传来麻酥酥的感觉。整个人也被击得坐在了地上。他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胸口，眼睛却被骤然喷涌出的鲜血糊住。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全身失去了感觉。他只记得，自己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不是情愿的，决不是。
姬汀香把Jack射过来的那枚子弹头还给了Thomas。几个外国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首领双面圆睁，一脸血污地倒下。等他们意识到，首领被“目标”杀死了的时候，“目标”已经飞向了正准备逃脱的Jack。一瞬间，他们不知道应该继续射击“目标”的同伴，还是该向“目标”射击，不知道是继续执行死去首领的命令，还是该“玉石俱焚”。
就那么间不容发的一瞬，姬汀香抓住了Jack，一拽一搡，嘴里说：“是你。该死！”Jack的身体就被重重抛向了持霰弹枪的家伙。枪手下意识地冲飞来的物件放了一枪，在空中炸开巨大的血花。Jack几乎被炸成两截的身体血淋淋砸到他头上。刚刚离Jack最近的大块头手里没枪，捂着伤口，拼命冲同伴喊“杀了她，杀了她”。持霰弹枪的家伙被Jack的尸体砸得昏昏然，勉强拉动枪机，稀里糊涂地寻找着目标，却忽然发现枪被人抓住了。定神一看，那女人就在面前，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整个身子拧转，迎住了同伴射过来的子弹。在中弹的痛楚中，他惊愕地看着手里霰弹枪的枪管在那女人手里变成了“U”型。倒下的前一刹那，他感到那女人的手在握着自己的手扣动扳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霰弹枪就在怀里爆炸了，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自己被炸开花的胸腹，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董佳拼着最后一点气力，终于瞄准并击中了手持双抢的歹徒，为姬汀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从来都没想到过的景象——姬汀香像鸟一样飞身而起，凌空一脚，把中了子弹摇摇欲坠的歹徒踢得飞了起来，重重落到差不多八九米之外。姬汀香落在空着手已经吓傻了的歹徒跟前，劈手掐住脖子，一声吓人的吼叫，至少一百公斤的大块头就飞向了持麻醉枪的家伙。她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嘴里叨念着：“香姐，我……太困了……”
乔楚的伤不算重，但伤到了肺，在病床上，他跟只受了轻微擦伤的高璟说：“以后当着哥们儿，可不能抽烟了，不然就要了我老命了。”
董佳左侧腰部及腹腔受到严重创伤，摘除了脾脏，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靠体外血循环维持生命。好在医生还比较有信心。高璟告诉乔楚：“有信心就是好事，这孩子命大着呢。”说得自己心里疼疼的。
Jack和包括Thomas在内的四名境外歹徒死亡，唯一活下来的持麻醉枪的家伙，正在罗虎及其团队的严密看护下，按罗虎设计的方案跟欧洲“大本营”进行诱导性联络。那个罪恶昭昭的双重黑手党家族，正一步步走向国际刑警组织布下的天罗地网。
通过这个歹徒，中国官方掌握了一些关于“女超人”的资料，但并不十分相信。加上现场没有任何迹象，高璟乔楚等当事人也矢口否认，只能暂时“悬”着。
“你说，香姐去哪儿了？”乔楚偷偷问高璟。高璟想了想，摇头。
老刑警全卫国主持料理了授业恩师之女江艳艳的后事，闷在家里一个多星期，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跟艳艳有深厚交情的神秘的美容师。关于在山谷外的案情，案发当地警方和他们这边，都被上级严肃告知“不宜过问”。所以，他也就只能想想。直到这些冥想逐渐剥离出一个还算清晰的头绪，并且指向了一直抓不住狐狸尾巴的皇甫合，老全才有了些精神，一点点回复了以往的状态。
他去找高璟，“小贝壳”大管家杨秀告诉他：“老板度假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没追问，只说：“转告你们老板，提早换个名头，这牌子今后怕不好挂了。”躲在里间的高璟听见了他的话，轻轻叹口气。心说：老全啊，我真不知道该跟您说什么，怎么说。来日方长吧……
罗虎专门把高璟叫去北京，问：“那几个外国人死得很蹊跷，你在场，能非正式地解释一下么？”高璟问：“怎么蹊跷？”罗虎说：“那只炸膛的霰弹枪，我们进行了复原，枪管几乎一百八十度扭曲。那个领头的所中子弹的弹道复原结果跟最可能的发射位置也是几乎一百八十度逆向……真有什么女超人么？”
高璟默默抽完一支烟，然后说：“我只能说，我对当事人做出了庄严郑重的承诺。”罗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轻点点头，说了句：“明白了——”
邱子方昏睡了一个星期之后，被濒死的饥渴感唤醒，隐约记得自己去了姬汀香的洞穴，又跟她做了爱。可又明明趟在自己家里。他傻傻地坐在床头，仔细回想着，总也不能赶走这样的感觉——也许，一切都是个梦。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是啊，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呢。
似乎是为了证实这种感觉，他摸索着去了“红秋千”。不对啊，“红秋千”是真实的啊。继而发现，顾由也是真实的，“香姐”也是真实的，只不过，“香姐”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香姐”说，可能不再回来了。“香姐”把店子交给了他和“笑菲姐”……“笑菲姐”？笑菲？？多熟悉的名字啊！是谁呢？我认识吗？
他真的问了顾由：“我认识吗？”顾由好像很不相信似的笑了，又好像很卖关子似的说：“你晚上来吧。看看就知道了。”
他真的等到了晚上，目送最后一位做美容的顾客离开，一个陌生的老女人。顾由把他带到地下美容城深处。一路上，小桥、流水、青铜锁链，还有各个包间门玻璃上的古体字，都在不断唤醒着回忆。就在几乎要推翻一切都是梦的推测的时候，他走进了门上镌着“怀申”字样的美容包间，看见了端坐在房间最深处的女人——熟悉的脸庞，陌生的表情，一身宽大的充满古气的衣服。女人给了他一封信，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这里跟你，其实并没有关系。
那封信的落款是“香”，一个多么熟悉、多么美丽的字啊。
信很短，只有几行：“子方，我走了。你找不到我了，永远。你本来很好，可为什么会变呢。我们一起难道不快乐么。别辩解，别以为一个活了那么久的人看不出你的心思。你还可以重新开始。记住我的话，做回你自己，什么都不要贪恋。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又过了两个星期，他收到了一个没有寄出地址的包裹，很大。打开一看，全是各种质地的简。没有附言。那些简，够他研究一辈子的。
高璟回到久违的家的时候，唐尧很意外，说再有三天，作品就写完了。他问什么作品，唐尧搂着他坏笑，说就是他刚刚办完的案子。又说：“算了，反正就差一点儿了，你先看起来吧。”
他真的夜以继日地看了起来。唐尧告诉他：如果写得对，他可以改；写得不对，就不用改了。他听了一愣，随即明白了，搂过妻子，亲热地、绵长地吻着，耳语道：“为什么给她起这么个名字？”
“好听么——姬汀香？我觉得还好吧。古今兼备了。”唐尧坐进他怀抱，轻轻抚摩他的胸膛，“她太有名了，如果就写真实的她，还不得天下大乱啊。我换了个知名度低得多的人，就是这个夏姬，也是在论的历史人物噢。大抵不差，都是其实很无辜的女人被传得祸国殃民的惨痛例子。里面的知识性部分，当然未必很靠谱。我不是学者。”
“也好。如果她看到，也未必会认为，我违背了誓言。”高璟爱抚地摩挲她的头发，“可这样就不够三千年了，应该叫《红尘2650》。”
“算算术哪——懂不懂‘虚数法则’。2650跟‘三千’区别大么？”
三天后，唐尧如期完成了作品，高璟也差不多看完了。刚要点评，罗虎来了电话，告诉他两个消息：一，佳佳脱离危险了。二，那个黑手党家族的两个头领莫名其妙地被谋杀了。死得很惨，也很奇怪——整个脑袋从嘴被掰开，不知是怎么做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当夜，高璟给《红尘三千》的女主人公发去了最后一条短信：“不管您在哪儿，高璟，还有他的朋友乔楚、董佳，都祝福您，想念您。”他没有收到回信，也没有收到“发送失败”的报告。他打开案卷记录，为这个案子又做了些补充，最后，写下两个大字——结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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