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墨念《我为善良赎罪》（下）
文/墨念
【作者简介】墨念，本名马献武，江苏东海人，在参加教育工作的同时笔耕不辍，早在2001年就入编《中国世纪专家》一书，目前已有近百篇作品发表或获奖，亲近大自然，愿以文会友，以文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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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惊魂未定地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箱，准备去冲点茶水压压惊。“老板，能帮我看看座位在哪里吗？”一位农民工从手心里放开被揉皱了的火车票。我接过来展开一看，巧了，和我是邻座，也和我在一个车站下车，看来真的是我老乡。“你的座位就在这里。”他听我这么一说，又向我乞求道：“老板，请帮我把行李放到架子上好吗？我怕踩脏座位。”他个头确实较矮，我帮他把行李放到货架上。“谢谢，谢谢！谢谢老板！”他连声的谢谢还喊着老板，直羞得我脸通红。“我哪是什么老板？我也是出来打工的。我们是老乡啊！”他一听“老乡”二字，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晶莹的泪花。“你真是我老乡？”“真的，我们在一个车站下车。你听，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的乡音难改啊！”他听到这话，带泪的脸像早晨的花朵没退去露珠一样惹人爱怜。他说：“看你西装革履的，又很斯文，不像一个打工的！”“哈哈，我们都是打工的，只是工作不一样而已！”在我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他眼泪源自何处。原来他在海南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家里等他回家收麦子。在刚到这个火车站时，就有一个自称老乡的人盯上来，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都一一实话实说。他俩走不远，前面三四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把他挡住，不容分说，就把他按倒在地，搜去身上准备买火车票的160元，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时，那个自称老乡的人早已没了影踪。幸亏他从老板那里支取的2000元工钱放在旧蛇皮袋里，没引起他们注意。我问他遇到这种事怎么办时，他说：“我能怎么办，我急忙走进售票大厅，一看门里旁有个站岗的警察，我立即上前报警，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这里只负责大厅里的事，外面的事你去找巡警去！你说我到哪去找巡警？只好哑巴吃黄连！”我想安慰他几句，可是谁又来安慰我这同命相连的异地人呢？老乡还告诉我，老板再给一千元就结清了这半年来的工钱，可他狡猾得很，硬是扣下做押金，如果收麦过后去就给，否则免谈。说到这里老乡有些激动，他问我：“你说这里那么乱，我还敢来吗？”听到这里，我的心像被谁用锤子猛敲了一下，因为我来时老板也扣下我两千元，说回家后安排好孩子的上学事宜马上回去，要不然，那钱就别想要。看这架势，我宁愿剩下的钱打水漂，也不能把性命扔在这数千里之外的南国火车站！为何我俩都遭遇如此“待遇”？我想主要是把“善良”写在脸上，一脸和气，让人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忠厚人，对应“人善有人欺”之说。再者乡音难改，让贼们一听就是外地人，而且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列车不知钻过几个隧道，外面一片漆黑。这时过道里走来一位身穿制服，臂膀上佩戴“列车长”字样的大盖帽在我身边停下，指着我头上方问道：“这只密码箱是谁的？”我起身一看忙说：“我的。”没搞懂怎么回事，他一伸手把箱子拽下来放在我面前，对我吼道：“请你打开箱子检查一下！”虽然他的语气里带个“请”字，但分明十拿九稳地捉住一位大毒枭。“我这箱子里都是些随身衣物，还有几本闲书，别的什么也没有。”“不行，就是一只空箱子，我也要检查检查，我是在例行公事！”“例行公事？”我一听就懵了，满车厢大包小包的，为什么单单检查我一个人的箱子？如果有炸药被包里也可以放，如果有毒品哪里都能放得下，这个列车长真是傻逼一个！看来这只崭新的箱子不仅被贼盯上，今晚又被“官爷”盯上了。“快一点！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不等我犹豫片刻，他又下了一道圣旨。我拨开了密码箱，打开来一看，果然都是衣物和一些书本。他还是不放心，一件衣服一件衣服捏一捏，一本书一本书都翻一翻，终于在书本底下摸出我未用完的洗漱用具及化妆品。他像是猎人半天打到一只死麻雀一样，举在半空对我说：“这些都是严禁物品，统统没收！”“这些都是在车站安检时通过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说。“这些物品遇火易燃烧，会发生爆炸，严禁携带乘车！”“那就把它扔到列车外吧！”我一听有点火。“那不行，扔到列车外砸伤人你负责？再说乱扔垃圾污染环境！”“垃圾？”我一听更火了。“你说我这是垃圾？那就把它扔到垃圾袋里吧？”“你这人咋这么横，在列车上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看到他横眉竖眼，我不敢言语，因为“大盖帽”如果说我扰乱公务，把我关进去十天半月的，我一草民还能咋滴？眼看他从这节车厢走到前面那节车厢，我像一座墓碑立在座位上。当我缓过来神时，看到周围的旅客趴在座位上已经熟睡，我那老乡更是鼾声如雷。不一会儿，走过来一位乘警，一边走一边打招呼：“旅客们请注意，列车进入盗贼多发地段，请随身看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以防丢失！”随即喇叭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听到这种提示，我特别纳闷：既然知道这地方盗贼猖獗，作为职能部门，为何不加强警力布控，严厉打击犯罪分子呢？俗话说得好：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旅客们多是旅途辛苦，精疲力尽，即使不睡，孤身一人在外也很可能不是歹徒的对手。不管怎么说，我要坚持住，不能让瞌睡鬼侵入我的魂魄。说来也巧，那位乘警前脚刚刚踏进前节车厢，从后面车厢里就走来一伙人，带头的那位看到我没睡，向我晃晃手，当时我误以为是向我打招呼，事后想想他是让我不要言语。当他们走到我前面两排时，带头那位拉开风衣像要掏什么东西，第二位带着鸭舌帽的家伙骷髅着身子开始搜身行动，后面还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同伙负责望风。眼看着一伙盗贼就这样往前搜，我竟没放一个屁，你说我还算一个什么七尺男儿？何况从十六岁起还拜少林德刚大师为师傅习武强身，却在小小车厢里，在一伙盗贼面前不得不认怂，让我今后如何在广阔天地立足！可转念又想：在这个乌烟瘴气的混沌空间里，我毕竟不是盘古，更没有开天辟地的神斧。纵使在大唐盛世，我也不是西天取经的齐天大圣。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假使动起手来，除了老乡这里还会有谁帮我？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看看熟睡的旅客，随身携带的珍贵之财物被盗贼搜了去却一无所知，假使我被强盗放倒了，会关系到他们的痛痒吗？恐怕只有那远方的亲人，在家中翘首以盼！思前想后，心潮起伏，看看身边的老乡还有周围那些熟睡的旅客，我也暗暗恨自己为何偏偏是那多情人，害得自己一夜又无眠。
（五）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列车终于到站。下车后，我与老乡挥手道别。当我走出车站安检口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列车长”手里提着我的化妆品，看来一路没有什么危险。我欲紧走几步要回来。到他身后，我欲言又止。罢了，别那么小气，更不能因小失大，抓紧去公交车站乘车回家方为上策！
“大哥大哥，要不要我送送你？”一位年轻妇人驾着三轮摩的欲送我，我理都不理，径直往前走。刚走几步，又一位两轮摩的司机追着我问：“看你这箱子很贵重的，不怕被人抢了去？我送你一程吧！”“谢谢，我马上到家了！”我敢说，这是人生第一次说假话这么顺溜！因为G市火车站那一幕幕惨剧，在心中挥之不去，叫我怎敢相信这位眼前人？可又不得不感谢他，是他的话让我醍醐灌顶。也许我与他人本无二样，只是这箱子太扎眼。我赶紧到旁边的粮油店里买了一个米袋子，将密码箱套住，背着它往前行。
“抓小偷了，抓小偷了！”一阵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一回头，见一位农民工大哥头戴橘黄色安全帽，正在追赶一位像猴一样的家伙。我想，这回我一定要当一位大英雄，活捉这个贼子！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从旁边窜出六七个长毛呲牙又纹身的小青年，拦住了大哥的追赶，上前驾住大哥的胳膊，掐着大哥的脖子，嘴里嚷道：“就你能喊是不是？就你眼睛亮是不是？”旁边的几位有的说：“借他的嗓子用用！”有的说：“我想借他的眼睛用用！”最是那位呲牙的家伙狠，他叼着长长的烟卷，冒着烟圈说：“看来他心好善良，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学会，看来我要借他一颗红心用用！”瞅着这伙歹徒，再瞧瞧身边匆匆的人流，我算是哪根葱呢？又一次像乌龟一样向公交车站爬行。
终于挤进了公交车里，可我的心仍丢在那位大哥的身上，担心他现在是否被大卸八块。怎么也想不通盗贼会如此猖狂，为何正义压不住邪恶？我不敢想更不敢与人说，怕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我，更怕二十年后出生的小阿Q们会振臂高呼：“明明是自己软弱无能，怎么会与善良划上等号呢？”就在此时劝君想一想：2013年7月24日，黑龙江省桦南医院实习生胡伊萱下班途中，遇一孕妇身体不适，便送其回家。到家后孕妇伙同其夫奸杀了这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女。那件事就发生在青天白日之下，监控显示为24日15时15分。也就在同时，小萱给朋友发去微信：“送一名孕妇阿姨，到她家了。”哪知这句充满爱心的留言，竟成了天真少女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信息。事后得知小萱父母从小就教育她，做人要诚实，要善良，要助人为乐。她的姨妈也哭着说：“小萱从小就很懂事，非常喜欢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如果当初她狠狠心将孕妇弃于路边，置之不理，径直回家，何来这样人间惨剧？可见，善良使这个无辜少女惨死在这对奸夫淫妇的屠刀之下！
（六）
中巴车走在半道上，司机突然靠边停车。有一位衣衫褴褛，头如乱麻，邋里邋遢的傻子爬上车来。上车后，司机示意他往后走，结果他走到我前面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来。车刚启动，傻子从破提包里掏出一把饼干就往嘴塞，一个劲地塞。突然“噗嗤”一声，喷了对面那位乘客一身的饭渣滓。那个乘客不买他的账，起身一脚，踢飞了他的破提包，然后，抓住他的头发就要打。说时迟那时快，和傻子邻座的一位好汉忙起身劝架，嘴里不停地嚷嚷：“好人别和傻子一般见识，他可能是吃多了被噎着了。你还是高抬贵手放过他吧，打这样的傻子不怕脏了你的手？”说也怪，那位好汉真的收回了拳头，乖乖地坐回位子上，回身还好心的提醒傻子：“吃饼干多喝点水就好了。”那个邻座的在车里高喊：“哪个好心的人有水给傻子喝一口，别把他噎死了！”仔细想一想，谁会有水给一个傻子喝，就那脏样！这时，我身后站起一位大个子，走到傻子面前，弯腰从破提包里摸出一瓶“红牛”，举在半空对邻座的那人说：“你看，他自己还有一瓶饮料，为什么不让他喝呢？”“也好也好！”他们俩帮助傻子打开“红牛”，大个子惊喜地大喊：“中奖了，中奖了，真是傻人有傻福。电视上整天喊‘喝红牛，中大奖’，没想到两万元大奖竟落在傻子头上！”那个邻座的接过话茬说：“再大的奖，傻子也不能领啊，不如给我算了。”大个子说：“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这满车的人都看到了，凭什么只给你一个人领奖？”这两个人正在争执中，最后排又走过来一人说：“我看这样吧，你们谁也别争，既然傻子不能去领奖，那就把‘红牛’卖了吧。傻子，你看中不中？”傻子连连点头。两个争执的人也连声说：“好主意好主意，你们说能卖多少钱？”后排那个人随口而出：“两千块，咋样？谁先掏出来就给谁！”还没等两个面红耳赤的家伙张口，我对过座位上的乘客小声嘀咕道：“你们千万别相信，他们是一伙骗子！”哪知就是小声，还是被骗子听到了。傻子连同那五六个壮汉一把抓起那名乘客，一阵狂风暴雨般拳打脚踢。他们一边打一边振振有词：“叫你嘴贱，叫你多管闲事！”眼看好心的乘客被打在过道里一动不动，我硬是没吭一声。我确实不敢，因为我一人根本不是傻子一伙的对手。就这样，一直待这伙歹徒出了气，司机靠路边让傻子一伙下车。当客车再次启动时，我看看过道里躺下的好心人，望望手握方向盘的司机，再瞅瞅车窗外扬长而去的一伙暴徒，我一下子明白了许多许多。我起身搀扶起那位好心的人，把他扶到座位上，掏出手纸帮他拭去额头上沁出的鲜血。我想，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如果不这样，我真的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就在这时，车上有人指责司机：“这样不安全的客车，今后谁还敢坐！”“司机师傅为什么不把这伙人送进派出所？”“为什么他们上下车如此自由？”“司机老师是不是和他们是同伙？”......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指责声中，司机苦笑着说：“你们真是冤枉好人啊，这些人游手好闲，无恶不作，谁能惹得起？我不能因为一名乘客，断了我跑路的生意吧？”这时有人疑惑地问：“打击犯罪分子还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司机师傅无奈地说：“就在半月前，这伙人刚把一位司机痛打一顿，现在那个司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就任由这伙歹徒无法无天了？”“他们当时也都被抓进局子里，可最多也就关个十天半月的，有什么用？这不，早又出来了。”“唉——”客车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到站了。
终于到家了，我的胆子也壮大了，我把套在密码箱外的旧米袋扔在车站，大步流星地拽着箱子往家走。乡邻们不时地与我打招呼，特别是遇到爱说笑的老王叔，不无羡慕地说：“哎吆，一年不见，大侄子在外边混个什么官啊？”我笑笑说：“混的官不小，就是管不住你这张老嘴啊！”笑声过后，他附在我耳边悄悄问我：“听说外边很乱，你能安全到家，还毫发无损，很好啊！”我一愕然，他一位花甲老人，从未出过远门，怎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我大声的对他说：“大叔，您说错了，外面的世界太平得很哩！”“世界太平，那就好，那就好啊！”看他合不拢嘴，我心好难受，他哪里知道我是当了一次次的缩头乌龟爬回来的。
时隔这么多年，我未敢对任何人提及那一路上发生过的事情，我怕他们骂我，指着脊梁骨说我胆小鬼，怕死鬼！直到今天，各种舆论都在指责杀害善良女孩江歌的始作俑者，我才斗胆把当年一路上发生的一切公之于天下。假使江歌不为她的好友挡驾，就不可能挨那血淋淋的十一刀，可那个仅一门之隔的女友至今安然无恙的活在人世。于是人们纷纷讨论关于善良的话题，不知道此时善良的你会怎么想？
罗素说：“在一切道德品质中，善良的本性是世界上最需要的。”可见善良是一种美好的人生愿望，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诗意地说：来生愿做佛前的那朵莲。也许善良不是人生路上唯一的绿色通道，但选择善良是社会稳定，家庭和睦，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的试金石。正如有人所说，你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便拥有了全世界。但在这个繁杂的世界里，我要说，我们的善良没有错，但是面对普天而来的邪恶，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善良，最好让它带点锋芒，不要让自己的善良变成夺取自己珍贵生命的利器！善良本身没有错，它是生为人类之本分，就怕我们把善良赤裸裸地用错地方，重演农夫和蛇的故事。如果真的都能做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那么，今日长缨在手，何愁不能敷住苍龙！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