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敦煌城,河西走廊上最奇幻的城市,千年历史在神话中熠熠生辉

“敦煌,大概是我见过的活得最通透的城市。这座城以神话示人,以历史为尺,读懂了敦煌也就读懂了中国数千年的史诗。”

飞天和九色鹿

初见敦煌,最醒目的不是她的城市,而是路灯。若以驾驶的汽车为参照物,这一盏盏路灯就不只是单一的物件,而是一个个生动的瞬间——车窗外、半空中,飞天体态婀娜,凌空起舞,衣裙和彩带随着舞姿飘曳,轻盈得让人难以相信她是由某种金属雕制而成的,更难想象她和那根装着太阳能电池板的灯柱有任何关联。飞天舞动着接连飞过车窗,她们一定是悄悄地从莫高窟飞出来的吧。

敦煌的飞天路灯,生动优美

沿着党河朝市区行驶,“九色鹿宾馆”几个大字赫然入目,这是敦煌市最早的涉外宾馆之一。入住这里的外国旅客一定会醉心于九色鹿的故事:善良美丽的九色鹿救了落水的弄蛇人,后者却恩将仇报,向妄想得到九色鹿鹿皮的国王出卖了九色鹿。九色鹿用神力化险,弄蛇人受到了报应,淹死在水潭里。因果循环的神话故事正源于莫高窟第257窟北魏时期壁画《鹿王本生图》,九色鹿王即是释迦牟尼的前生。从进入敦煌市到市中心不过30分钟车程,仅仅是坐在车里,双脚还没踏上这片土地,那些关于敦煌的神话就已次第上演,因此我决定先不急于前往莫高窟,先逛敦煌市。这座城市不大,如果开车逛上一圈应该不会超过120分钟,但要接近她深沉厚重的灵魂,恐怕120年都不够。这座城以神话示人,以历史为尺,读懂了敦煌也就读懂了中国数千年的史诗。

九色鹿宾馆是敦煌市最早的涉外宾馆之一

莫高窟第257窟北魏时期壁画《鹿王本生图》,此图源于网络

党河,关于那位敦煌的超级英雄

沿着党河风情线的河边长廊散步,景致不是首要的,最重要的是从漫步于此的当地人那里汲取一份专属于这座城的气定神闲。他们的神情、他们的语言无一不由这方水土造就。党河,以祁连山系最高山疏勒南山融化的雪水为源头,由南至北流入敦煌,孕育了沙漠绿洲,也倒映出她恢宏的过去。从夏商周时期最早的羌戎族在敦煌隶属的古瓜州范围内游牧定居到雍正三年在敦煌建立沙州卫,接近4000年的时光,这条敦煌的母亲河与历史一起流淌,在目睹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的历史变迁后,那些悲欢离合的记忆终在敦煌城汇成涓涓细流,像一位平静释然的长者,将千年的岁月娓娓道来。

党河风情线,这条敦煌的母亲河与历史一起流淌

我最喜欢的部分除了响彻河西走廊的张骞出使西域,霍去病驱逐匈奴,还有一个关于敦煌英雄的故事:公元755年,安禄山叛乱,致使河西地区陷入吐蕃之手,这一沦陷就长达近一个世纪。直到公元848年,张议潮在敦煌率军民起义,对抗整个吐蕃帝国,誓心归国。“朝朝秣马,日日练兵”,在经历纵横于吐蕃、吐谷浑、回鹘、嗢末的浴血奋战后,张议潮竟以一郡之力先后收复了沙州、瓜州、伊州、肃州、鄯州、甘州、河州、廓州、岷州、兰州和凉州等十一州,从吐蕃手里夺回了河西地区,重归唐朝版图。张议潮的传奇功绩也以《河西节度使张议潮统军出行图》被永远铭记在了莫高窟第156窟的石壁之上,而党河一定清晰地记得这个河西汉子的容貌。长廊上路过的当地人身材高大,步履稳健,难说党河是否正是按这位超级英雄的体格和气质来孕育了这方沙漠绿洲上的后人。不管怎样,敦煌是座令人喜爱的城市,历史的厚重并未赋予她难以接近的倨傲,反而有了一种富于智慧的沉静和包容,那来自于对变迁的深刻理解和坦然接受。长者的平静面容是婴儿的表情,她恰如后者一样,干净得一尘不染。

莫高窟第156窟《河西节度使张议潮统军出行图》,此图来源于网络

留意那些能跨越时空的传送门

步行去沙洲市场,如果你一直埋头走路,会发现人行道的很多大石砖上都印刻着有关敦煌的诗词和画面。其中一块刻着陶渊明的《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五》: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在世无所须,惟酒与长年。《山海经》正是敦煌神话最早的出处。关于三危山的神话,《山海经》有云:“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是山也,广员百里。”踩到石砖上,也就一步跨进了《山海经》的神话里,神游到了三危山。原来那些大石砖竟然是一个个通往敦煌不同时代或地点的传送门,依次踩上去,就能跨越时空。这神奇的敦煌!

陶渊明的《读山海经十三首·其五》,踩到石砖上,也就一步跨进了《山海经》的神话里

李广杏

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饥肠辘辘。一路上,我都在找一样东西。来敦煌之前,读樊锦诗先生的《我心归处是敦煌》被馋到了。我很快就在路边的一个水果摊上锁定了目标。黄澄澄的果实不大,但一见到那金黄色,嘴里就条件反射地溢口水了。李广杏,8元一斤,卖水果的阿姨介绍道,你先尝尝再买。阿姨热情,杏子诱人,樊先生称其为“人间好杏”,自然没有了还价的余地。传说飞将军李广在西征的途中,因天气炎热,将士干渴难耐。在苦于无水解渴之际,他突然闻到一股果香,只见空中飘下一缕彩绸。善射的李广将军即刻拔箭,将彩绸射下,彩绸化作成了一片杏林。但杏子是苦杏仙子所结,因而苦涩,难以入口。王母娘娘见了,便让甜杏仙子施法,在苦杏树上结出了甜杏,解了李广军队的燃眉之急。从此这特产于敦煌的杏子就被百姓称为“李广杏”。称了2斤李广杏,也顾不上洗,用纸巾擦擦就直接一口一个在摊儿上大吃起来。和着皮吃,杏子甜中带着点酸,但就是这缕酸让杏子尝起来更甜了,细嫩的果肉一咬,这酸甜就在嘴里绽放、涌动。阿姨说,李广杏的果仁更好吃。她用秤砣帮我们把杏核砸开,取出里面的仁,嚼碎后满口充溢着新鲜杏仁的油脂香。老吃杏仁会腻,而杏肉刚好解腻。一口杏儿,一口仁儿,一口仁儿,一口杏儿,两斤李广杏和李广将军当年以杏止渴的酣畅很快就全在肚里了。所以在敦煌,你看见的是历史,听见的是历史,踏着的是历史,吃进嘴里的还是历史,但史书上的敦煌和诗词里的敦煌不尽相同,在步履间展开的敦煌又和尝在唇齿间的敦煌各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一个个神话、传奇、典故,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然后与历史殊途同归。

李广杏

沙洲市场,重回丝绸之路

夜晚为白天沉寂的沙洲市场注入了活力。你几乎能在这里找到当年丝绸之路上的一切。那些香料铺子是最具有代入感的。当年汉武帝全面打通河西走廊,敦煌作为东西方贸易中心,是古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枢纽城市和商品中转站。在进口的商品中,粟特人经营的香料是最主要的商品。从高昌出土的汉文文书显示,麴氏高昌国时期,生丝总贸易量150斤,而香料的总贸易量却高达2933斤。那时进口的丁香、肉桂、豆蔻、胡椒等香料如今正分装陈列于店铺中,散发着奇香。循着那股混合的香味,就能重新踏上丝绸之路。

敦煌夜市

驴肉黄面,来敦煌必须品尝的特色美食

路边,小摊贩正如数家珍地推销着他的夜光杯。夜光杯其实是酒泉的特产,但酒泉不在我此行的目的地中。“是玉做的吗?”我问道,夜光杯由玉雕琢而成,将酒置于杯中,放在月光下,杯子会发光,因此得名,不过针对20块钱一个的东西提这样的问题,实在可笑。“是玉的啊,杯子按颜色分成墨玉、黄玉、碧玉还有羊脂玉,你买一个回去对着月亮喝酒,绝对会发光。”摊主煞有介事地说。我挑选了四只“墨、黄、碧、羊脂”色的,月亮正悬在空中,而这些空杯子在发光,碰撞发出的声音如它们的光芒一般剔透,这不是夜光杯是什么?一个好心的路人朝我使眼色,意思是叫我不要买,我笑着点头谢谢她,付了钱。我把那四个杯子按颜色搭配排好举了起来,接四杯敦煌的夜色,就可以带回家了。在这片天空下陈酿了几千年的故事已成为我的杯中物,你看,20元一个的杯子,摊主做了80元的生意,但赚的人是我。

墨“玉”夜光杯

反弹琵琶的伎乐天

走到市中心,我这一天的敦煌市区之旅也就告一段落了。在街区的最中心,头束高髻,身披璎珞的伎乐天正在表演反弹琵琶的绝技。她举起琵琶,腾空跃起的一系列连贯动作被雕塑家定格在了抬手提足那最优雅而有力的发力瞬间,石质材质丝毫未能禁锢她行云流水的舞姿,高难度的动作也丝毫未能破坏那丰腴柔美的体态与神情。她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驻足,耐心地等待来自于大唐的律动在这永恒的静态之上重生、绽放。然后嘈嘈切切的琵琶声模糊了历史和神话的界限,却让二者都鲜明起来,正如敦煌其名:敦,大也;煌,盛也。以其广开西域,故以盛名。

在街区的最中心,头束高髻,身披璎珞的伎乐天正在表演反弹琵琶的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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