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玄宗大治二十四:裴光庭谥名之争与唐玄宗设置诸道采访使
开元二十年即公元732年三月二十七(己巳),信安王李祎等人率军在蓟州击溃奚和契丹。八月初九(己卯),户部尚书王晙去世。
当初,唐玄宗命令张说与各位学士刊定五礼。张说去世后,萧嵩继续。起居舍人王仲丘请求依照《明庆礼》,在祈谷和大雩(祈雨)以及明堂祭祀时,也都要祭祀昊天上帝。萧嵩又请求依照唐高宗上元(674)的敕令,父亲在时为母亲服齐衰三年。唐玄宗都听从了。朝廷于是决定以唐高祖配圜丘和方丘的祭祀,唐太宗配大雩和神州地神的祭祀,唐睿宗配明堂的祭祀。九月初五(乙巳),中书令萧嵩等人呈上新制成的《开元新礼》一百五十卷。唐玄宗下制让所司部门颁行。
同时,勃海靺鞨王武艺派部将张文休率领海贼入寇登州,杀了刺史韦俊。唐玄宗命令右领军将军葛福顺发兵讨伐(显然他遇大赦后又回朝任职)。
九月十二(壬子),河西节度使牛仙客加官六阶。当初,萧嵩在河西时,将军政委托给牛仙客。牛仙客清廉勤奋,忠于职守。萧嵩屡次向唐玄宗推荐他,牛仙客终于取代萧嵩为节度使。
九月二十八(戊辰),唐玄宗因为宋、滑、衮、郓四州发生水灾,免除了那里今年的租税。
冬十月十二(壬午),唐玄宗离开东都,并于十月十六(丙戌)命令御驾巡幸经过的州县举荐尚未出仕但有贤才的士人,还命令中书门下去疏理判决那里的囚徒。十月二十一(辛卯),他抵达潞州的飞龙宫,免除当地百姓三年的租赋,先前征募但尚未出发的壮丁也被免役,改从其他州征兵。唐玄宗还赐给潞州老年人谷粟和布帛。
十一月初二(辛丑,史书作十月为误),唐玄宗抵达北都太原,并于十一月十四(癸丑)特赦太原,给当地百姓免税三年。十一月二十一(庚申,《旧唐书》作庚午为误),他再次在汾阴的祠堂祭祀后土地神,并大赦天下,免除为御驾提供食宿的州县当年的租税。他还让被贬到边远的官员酌量转移到近处,给朝廷内外文武官员加一阶,开元功臣全都假以高官的紫服和绯服;三品以上武德以来的功臣以及唐隆时(诛杀韦后的政变)的功臣,朝廷还封他们的一个儿子官职,并赐给经过的各州老人布帛,让民众大酺三日。
十二月初二(辛未,《旧唐书》作次日即壬申),唐玄宗从汾阴回到西京长安。
这年,户部统计全国共有七百八十六万一千二百三十六户人家,和四千五百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五人口。
也在这年,朝廷让幽州节度使兼任河北采访处置使,并让卫、相、洛、贝、冀、魏、深、赵、恒、定、邢、德、博、棣、营、鄚十六州以及安东都护府隶属幽州节度使管辖。
开元二十一年即公元733年春正月初一(庚子),唐玄宗下制,让士人和良民每家收藏《老子》一本,并规定每年贡士举人在殿试时酌量减少《尚书》和《论语》中的两条策,加上一条《老子》策。
正月初六(乙巳),朝廷将唐睿宗的肃明皇后神主牌位迁到太庙,然后拆毁了原来供她牌位的仪坤庙。正月十八(丁巳),唐玄宗临幸骊山温泉。正月二十(己未),他命令工部尚书李嵩出使吐蕃。
同时,唐玄宗派门艺前往幽州征兵,用以出讨渤海王武艺。正月二十一(庚申),他命令太仆员外卿金思兰出使新罗,发动那里的兵马攻打渤海国的南面边境。刚好遇上深达丈余的大雪,山路阻塞不通,士卒死了过半,只好无功而返。渤海王武艺非常怨恨门艺,秘密派刺客到天津桥南去刺杀他,然而门艺没死。唐玄宗命令河南官府搜捕贼党,把他们全杀了。
正月二十四(癸亥),唐玄宗从温泉宫回长安(《新唐书》说他于二月十九丁亥回到长安)。
二月二十九(丁酉),金城公主请求在赤岭树立界碑,区分大唐与吐蕃的边境。唐玄宗答应了。
三月初七(乙巳),侍中裴光庭去世。裴光庭是中唐名臣裴行俭的小儿子,很早父亲就死了。他母亲库狄氏。武则天时曾被召入宫,得到武则天的亲切对待;裴光庭因此经累迁后出任太常丞。后来他因为是武三思的女婿,受到牵连被贬为郢州司马。开元初年(713),他经六迁升任右率府中郎将,又提拔为司门郎中,并在一年多后,转为兵部郎中。裴光庭沉静寡言,不善于交游,即使身居显要,当时人们也不太注意到他。但成为兵部郎中后,他把公务办得有条有理,大家这时才叹服。开元十三年,唐玄宗要到泰山封禅,中书令张说因为大驾东巡,京师空虚,担心夷狄趁虚而入,因此建议增加兵力守卫边塞,以备不虞。他召裴光庭商量军事。裴光庭说:“封禅的目的,是向昊天宣告成功。而成功的帝王,恩德无处不及,百姓无处不安,万国也无不怀德。如今将要到岱宗告成,却如此畏惧夷狄,那将用什么昭明仁德?大量增添兵役,是用以防备不虞,而不是安定人心的办法。准备大会蕃夷,又怕戎狄入寇,也并非怀柔远方的手段。有这三件事,那么封禅的名实的确不符。况且蕃国之中,突厥为大。他们带着供品前来,愿意和朝廷修好已有多年。今天如果派一名使臣去征召他们的大臣前来赴会,突厥必定会欣然应命。突厥受诏,那么其他蕃国君长一定会相率而来。那样即使我们偃旗息鼓,也能高枕无忧。”张说说:“好主意。我没有足下想得周到。”因此上奏,采纳了他的建议。裴光庭不久转为鸿胪少卿。东封泰山回来后,他升迁兵部侍郎。
开元十七年,他官拜中书侍郎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久又兼任御史大夫。没多久,他升迁黄门侍郎,依旧参知政事。裴光庭跟从唐玄宗巡谒五陵回来后,拜任侍中,兼吏部尚书,又加授弘文馆学士。裴光庭于是撰写《瑶山往则》和《维城前轨》各一卷,上表献呈。唐玄宗下达手制褒扬赞美,赐给他五百匹绢,并命令皇太子以下官员到光顺门与裴光庭相见,以表示对他讽劝君主的赞赏。裴光庭又引荐寿安丞李融、拾遗张琪、著作左郎司马利宾等人,让他们在弘文馆当值,并撰写《续春秋传》。他们上表请求以经史作御撰,依照《左传》的形式为裴光庭等人作传。唐玄宗又下手制褒扬赏赐了他们。裴光庭将撰写和刊正都交给李融,然而这书最终没有写成。
当时有人上书请求以皇室为金德(每个朝代都有对应的金木水火土五德),中书令萧嵩奏请集中朝廷百官详细讨论。裴光庭觉得国家的符命早已记录在史策里了,再有改易,恐怕会贻笑后来的学者,因此秘密奏请还是不改为好。唐玄宗因此下诏停止讨论这事。开元二十年,裴光庭跟从唐玄宗祠祭后土,为此加授光禄大夫,封正平男。这年他去世时,终年五十八岁。唐玄宗追赠他为太师,为他取消三天朝会。
当初,裴光庭和萧嵩争权不和。当他出任吏部时,上奏请求根据资格提拔官员,并要求缩短选官期限,到正月三十日就必须完毕;流外官员的任命,也必须经过门下省批准。裴光庭去世后,萧嵩又奏请将他的选官政策都取消了,裴光庭所引荐的人也全都被派任外职。当时有个叫阎麟之的门下主事,是裴光庭的心腹,专门负责吏部选官。每次阎麟之裁定人选时,裴光庭总是随手下笔批准,所以当时有这样的说法:“麟之口,光庭手。”太常博士孙琬在议定裴光庭的谥号时,说:“裴光庭根据资格选官,不是鼓励劝进官吏的办法,所以请求谥为克。”当时人们觉得他是为了迎合萧嵩的旨意。裴光庭儿子裴稹为此提出申诉。唐玄宗得知后特意下诏,赐谥名为忠献,还让中书令张九龄为他书写碑文。史官韦述觉得更改谥名很不恰当,评论说:“根据《春秋》的大义,死于王事的诸侯,安葬时应加一等,嘉奖他有功而没有足够的封赏。到了汉、魏,则赐给死于王事的印绶,恩宠及于墓穴。都是因为德行而得到褒美,岂能虚授!近代以来,朝廷随意宠赠,没有纲纪。要么因为职位显赫,一切从优;要么因为子孙荣贵,恩例有加。不论贤愚虚实,成为一贯的做法。裴光庭作为守法的官吏,骤然登上相位,历任机衡,难道还不够惭愧?居然还要追赠为太师,有比这更为滥赠的吗!张燕公(即名相张说)有辅佐天子的大功,居侍读讽谏的旧任,秩位跻身九命大夫,为官历任二次端揆(宰辅),舆论还认为对他的追赠过当,更何况裴光庭差他甚远,如何能够妄自窃取盛名!盛名追谥,古代的贤人不轻易这么做。”
裴光庭死后,唐玄宗问萧嵩谁可以取代他。萧嵩和右散骑常侍王丘关系很好,准备推荐他,但王丘坚决辞让,转荐右丞韩休。萧嵩只好向唐玄宗推荐了韩休。三月十六(甲寅),唐玄宗任命韩休为黄门侍郎兼同平章事。
韩休为人严峻正直,不谋求名利。当他为相时,十分符合时望。起初,萧嵩以为韩休恬静平和,以为容易控制,所以引荐了他。当与他共事后,发现韩休守正不阿,萧嵩逐渐对他感到厌恶。宋璟感叹道:“没想到韩休能够这样!”唐玄宗有时在宫中宴乐或者到后苑游猎,稍微有点过失时,总是急忙问身边侍从们:“韩休知道了吗?”经常话还没讲完,韩休的进谏奏折就到了。唐玄宗曾对着镜子闷闷不乐,身边侍从们说:“韩休当宰相,陛下比往常瘦了许多。为何不罢斥了他!”唐玄宗叹道:“朕的相貌虽然瘦了,国家一定肥了。萧嵩奏事时经常顺着朕的旨意,然而他退下后,朕却睡不好觉。韩休经常据理力争,但他退下后,朕却睡得很好。朕使用韩休只是为了社稷而已,并非为自身考虑。”
有个名叫黄瓜侍奉起居的供奉侏儒,生性机警狡黠。唐玄宗经常拄着他行走,称他为“肉几”,对他十分宠幸,赏赐也很丰厚。一天他入宫晚了,唐玄宗感到奇怪。他回答说:“臣刚才入宫时,路上遇到一个捕盗的官吏与臣争道。臣将他掀下马去,所以来晚了。”因此下阶叩头请罪。唐玄宗说:“只要外面没有表章上奏,你就不用担忧。”没多久,京兆尹上奏他的罪状。唐玄宗当即叱喝他出去,然后交付有司部门将他用杖刑杀了。
闰三月初六(癸酉),幽州道副总管郭英杰和契丹人在都山决战,结果战败身死。当时节度使(《旧唐书》作幽州长史)薛楚玉派郭英杰及裨将吴克勤、乌知义、罗守忠等带领精骑一万以及投降的奚人出击契丹,驻军在榆关之外。契丹首领可突干引来突厥兵众前来都山之下助战,而奚族人首鼠两端,看到形势不妙就纷纷散走。因此唐兵失利。乌知义和罗守忠率领麾下走便道逃归,郭英杰和吴克勤力战而死。剩余的六千多将士还力战不已,胡虏举起郭英杰的首级给他们看,将士们依然不肯投降,最后全部被胡虏杀害。薛楚玉是薛讷的弟弟,郭英杰是名将郭知运的儿子。
四月十八(乙卯,,《旧唐书》作两天后的丁巳),唐玄宗因为久旱,命令太子少保陆象先和户部尚书杜暹等七人作为宣慰使到各地去考察并升迁或贬斥官吏,同时也判决囚犯。
四月二十(丁巳,《旧唐书》作丁酉,疑有误),唐玄宗任命宁王李宪为太尉,薛王李业为司徒,庆王李潭为太子太师,忠王李浚为开府仪同三司,棣王李洽为太子少傅,鄂王李涓为太子太保。
五月十八(甲申,《新唐书》作四天后的戊子),皇太子纳薛氏为太子妃。唐玄宗为此下制,将全国的死刑犯降为流放,释放了流放以下的囚犯,并为文武京官赐勋一转。
六月二十八(癸亥),唐玄宗下制:“自今以后,有才干和业绩,操行端正的候选人,可以委托吏部临时擢用。流外官员只需奏报即可录用,不再需要经过门下省审批。”虽有这一制令,但有司部门因为凭资格任用官吏比较方便,还是照老办法办事。当时,三师以下的官员多达一万七千六百八十六员,佐史以上的吏员多达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六员,而入仕的途径多得不可胜数。
秋七月初一(乙丑),日食。
九月十八(壬午),唐玄宗封皇子李溢为济王,李沔为信王,李泚为义王,李漼为陈王,李澄为丰王,李潓为恒王,李漎为梁王,李滔为汴王。
这期间关中地区久雨,谷价昂贵。唐玄宗准备临幸东都,召京兆尹裴耀卿前来商量。裴耀卿说:“关中是帝业兴起的地方,应当永远作为帝都。但因为关中土地狭小,谷物不多,所以御驾也时不时临幸东都,解救一时之急。臣听说贞观和永徽年间,发给官员的俸禄廪粮不够,所以每年都从关东经漕运送来一二十万石,足够周济,所以御驾得以安居,不用出远门。如今用度逐渐增广,运来的粮食比以前多出数倍,还不够供给,所以致使陛下多次冒着寒暑,为了抚恤西部百姓而东行。现在如果让司农将征收的租米全数运往东都,再从东都用漕远转过来充实关中,那么关中会有数年的储蓄,就不用担忧水旱灾害了。况且吴人不熟悉河流漕运,经常延误逗留,日子久了,便产生了隐瞒和欺盗的现象。臣请求在河口设置粮仓,让江南的粮船到那里后就卸下租米回去,官府将自己雇船从那里分别进入黄河和洛水。另外再在三门峡东西两岸各置一座粮仓,船到了就接纳储藏,水势凶险时就留在那,水势通畅时就继续漕运。另外也可以开辟山路,靠车运过来,那样就不会再有耽误迟滞,可以节省巨万费用。黄河和渭水之滨,都有汉朝和隋朝留下的粮仓,修复它们并不困难。”唐玄宗觉得他说的非常在理。
冬十月十七(庚戌),唐玄宗临幸骊山温泉,并于二十六(己未)回宫。
十一月二十五(戊子),左丞相宋璟因年老退休致仕,回归东都。
韩休多次和萧嵩在唐玄宗面前争论,当面批评萧嵩的短处,唐玄宗有点不高兴。萧嵩因此请求退休,唐玄宗说:“朕并未厌倦爱卿,爱卿为何要急着离去?”萧嵩答道:“臣承蒙陛下的厚恩,在宰相位置上待罪,富贵已到了顶点。现在趁着陛下尚未对臣感到厌倦,所以臣得以从容引退。如果陛下已经对臣感到厌倦,臣的脑袋尚且不保,怎能自己引退!”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唐玄宗也为之动容,说:“爱卿暂且回去吧,让朕慢慢考虑考虑。”十二月二十四(丁巳),萧嵩罢免了左丞相的职位,韩休也同时罢相,改任工部尚书。唐玄宗任命京兆尹裴耀卿为黄门侍郎,前中书侍郎张九龄当时正为母亲服丧,唐玄宗起复他重新出任中书侍郎,和裴耀卿一道同平章事(《旧唐书》作十天前的丁未,还说兵部尚书徐国公萧嵩改任尚书右丞相,黄门侍郎韩休改任兵部尚书,一道罢免参知政事;这和通鉴记载的稍有出入)
这年,关中久雨,庄稼收成很差,京师出现饥荒。唐玄宗下诏,拿出太仓的二百万石存粮赈济灾民。
同时,朝廷将全国分为京畿、都畿、关内、河南、河东、河北、陇右、山南东道、山南西道、剑南、淮南、江南东道、江南西道、黔中、岭南,共十五道,各置采访使,用汉朝设置要求刺史的六条法则纠察各地的违法刺史。两畿的采访使由中丞兼领,其余则挑选贤明的刺史兼任。除非遇到升迁或罢免,采访使一般不予更动。只有变革旧的规章时才必须报给朝廷批准;其他事情他们可以全权便宜从事,先行后奏。六条法则具体是:一条: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二条: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三条:不恤疑案,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刻薄,剥截黎元,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讹言。四条: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五条: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六条: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正今(《旧唐书》说翌年即开元二十二年二月十九辛亥这天,朝廷才首次设置十道采访处置使)。
太府卿杨崇礼是杨政道的儿子,在太府任职了二十多年,先后担任太府卿的人没人比得上他。当时天下太平已经很久,财富堆积如山;他经手的物品,无不精美昂贵;每年经他处理节省的钱多达数百万缗。这年,他作为户部尚书退休致仕时,已经九十多岁了。唐玄宗问宰相们说:“杨崇礼的几个儿子里,谁能继任他父亲?”宰相们说:“杨崇礼三个儿子,杨慎馀、杨慎矜、杨慎名,全都清廉勤奋,也很有才。然而杨慎矜最优。”唐玄宗于是将杨慎矜从汝阳令位置上提拔为监察御史,负责太府寺的出纳,提拔杨慎名摄理监察御史,负责含嘉仓的支出和收纳。两人都很称职,唐玄宗很高兴。杨慎矜上奏说,各州输送来的布帛有些弄脏或磨损;因此向那些州征收折价钱,并将这些次品布帛转到市场贱卖。从此布帛的征调开始变得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