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一寺一壶酒

昨天晚上看了这段视频,赵本山和郭德纲飙戏,是电影《落叶归根》里的一个片段。

郭德纲背上的“假仗义”,让我想起来前天有位读者的留言,说我是“真小人”。

所谓真小人,意思是我不怕暴露自己的各种“小”,所以真。

小人还真,估计是表扬的意思。

倒是因此想起来金庸小说里各种人物,尤其是像岳不群,像林平之等。

我小时候,生产队里有个五保户,没家,没儿女,腿从膝盖以下没有了,只能爬,我们叫他爬子,当年叫他三大爷,因为据说他排行老三,姓庞,所以官称庞三大爷。

我们整个村子里,就他这一个姓庞的。所以他是外来户。怎么来的,不知道。

大人们也许知道,但不给小孩子说。没人敢问他腿怎么回事。如果有小孩子问,他就生气。大人会训斥小孩子。

后来我听说,是隐隐约约听说他是火车上的飞贼,就像《铁道游击队》里的小坡一样,在飞驰的列车上上下如飞,偷盗抢劫,后来不知道是被同伙还是对手把腿用铡给铡掉了。

不知道自己流落到我们那里的。

他在膝盖上用破布缠起来,垫上上轮胎里的皮子,拿着村里的木匠专门为他制作的小凳子,爬着走,走到哪里,就把小凳子垫在屁股下,当座位。

我一直对他一生的故事很好奇,可惜他守口如瓶,可惜他后来死了。

据说,他死后,有一个很远地方的妇女,去她的坟前凭吊他。

也许,这是一段感情的故事。谁知道呢?

看了郭德纲的假仗义,我就在想,如果是他被同伙给铡掉腿的,那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如果是和别的男人挣一个女人呢?

人生的传奇太多了,埋在每一个沉默的坟墓中。

就像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夸西莫多和艾丝美拉达最后消失了,人们到处找找不到。

很多年后,人们整修巴黎圣母院,在地下室里的一个角落,发现两具拥抱在一起的骨骼,当人们试图分开他们的时候,他们变成了一把灰,一缕烟,消失了。

01

下面的文字,是从微博上读来的,作者是@可以拉车的猫:

《围城》里有这样一段,方鸿渐的岳母吐槽方鸿渐——什么玩意儿嘛,要不是我们家送他去留学,那什么酥小姐糖小姐的能看上他?

事实上老太太只知有苏小姐并不知有唐小姐,而苏小姐唐小姐确实都存在。所以,是瞎猫撞了死耗子,一语成谶,给方鸿渐吓了一跳。

如若去读《红楼梦》,也可发现两个有意思的桥段,

一个是林黛玉生气,脱口而出——你惹我生气不要紧,若哪天得罪了什么“宝姑娘”,“贝姑娘”,那可不得了。

另一个是贾宝玉称呼袭人为花姑娘(她本来就叫花蕊珠),他那天正担心她,所以“花姑娘”一词多说了几次。晴雯听了感觉很烦——什么花姑娘草姑娘的。

这两个桥段很像(正好呼应晴为黛影)可是没有围城里的那个有意思,

因为林黛玉只知有宝姑娘不知有贝姑娘,而贝姑娘确实也不存在。

晴雯只知有花姑娘而不知有草姑娘,而草姑娘也确实不存在。

从弯弯绕上说,比围城那个梗少了一道子,少了一道子那可是少了很多啊。

这自然,那个是钱钟书很有自身特点的一个幽默,红楼梦不是这个风格,不玩这种,不嗨这种。

可如果我们把围城的这种幽默放到红楼梦里,是啥样呢?

可以写两回,第一回叫良宴会宝玉遥遥仙姝 闲庭院黛玉恹恹敲狡童

写宝玉跟薛蟠出去参加宴会,宴会上薛蟠提到跟薛宝钗同时参选的一个美女,叫贝玉簪,进考场前还跟宝钗唠嗑呢。贝家是个袭公爵的,她跟宝姑娘不一样,她选上了。薛宝钗很嫉妒贝姑娘但是只在心里这先不表,薛宝钗家常经常提到这个姓贝的,吐槽人家比自己命好。薛蟠老听自己妹妹唠叨也好奇了——她到底有多漂亮?正巧后来打听到她当公主伴读因为伴读不力被赶出来了,被赶出来后贝性格变了,不再跟以前一样守闺矩,而是破罐子破摔了,到处瞎玩,说话也更豪放,但以闺中之矩看就有点不要脸。她经常来找宝钗玩,薛蟠一看卧槽果真好看,又是一个“酥倒在那里”。薛蟠就在宴会上提到这个姑娘。

宝玉回家去探望宝钗——其实是想打听宝钗的这个闺蜜。宝钗就告诉她这个姓贝的可不得了,以前是走宝钗那种路线的,现在好了,比湘云还更尤三姐,幸而门第比较高,可以像妙玉那样出世。(只不过是以闺中之矩看出世,但跟妙玉的生活习惯,行为举止相反,贝喜欢到处瞎玩,跟郭襄似的)

然后薛宝钗说完故事后必带一通如“太史公曰”这样的评论,也就是又说了一通理中客的鸡汤,大意就是这个人是个奇女子,但终究不够中庸,我们不屑学之。

贾宝玉听到奇女子的故事那可是很神往啊,神神叨叨地说什么老天啊老头你到底有多少钟灵毓秀blabla的,然后黛玉来看宝玉,看他魂不守舍的,卧槽,刚才去看宝姐姐聊了这么久,呵呵。

然后黛玉就开始酸了——你也不来看我,我生气你又嗔着我爱生气,我哪里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你倘总不去看宝姑娘,贝姑娘什么的,她们是否也生气?

宝玉一听吓死了——卧槽,我是去看宝姐姐了,可是从未见过贝姑娘,只是宴会里脑补了,可林妹妹还尚未知道贝姑娘啊,她怎么未卜先知了,连脑补都知道,难不成林妹妹学了脑控了?吓死我了。

第二回可以叫贾宝玉昼寝惊幽草俏晴雯娇谑嘲顽痴

贾宝玉不是有一次做梦梦游甄宝玉家了嘛。第二天他还想做这个梦,故意在同一个地方打盹。

一个小丫鬟,本来不是能进屋的级别,这时候来到宝玉身边啦。

宝玉一惊,啊,你素谁?

小丫鬟说自己本是甄宝玉的丫鬟,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了。贾宝玉一想到昨天梦到甄府的经历,真奇了怪了啊,我可以时空跃迁,没想到那姓甄的的小丫鬟幽草也可以哈。遂生庄周梦蝶之叹,又开始大发感慨了。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不干不净,却是大境。大境非实,大境原是梦。

幽草一愣一愣地,心生嫌弃。一看卧槽你比我家少爷甄宝玉还疯,无力吐槽。

晴雯一看这疯子又在干嘛?敢情是袭人这几天回家,他又没人管,又不正常了?就开始叫嚷:“这会子呼天嚷地地作什么,没吃黄汤大白天地挺尸,挺尸完了还要鬼叫。你这般鬼叫倘让什么花姑娘草姑娘听见了,看你羞也不羞?

贾宝玉一听吓坏了——我的个妈啊,幽草大概是幻境中人,从甄府跑到异次元空间的那种。晴雯怎么知道我刚勾搭上一个幽草,吓死我叻。

有人在这段话后面留言,说到张爱玲《半生缘》里的一个细节:

《半生缘》里面世钧对翠芝说:“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翠芝心理有鬼,一下子炸了:“什么第三者,你把话说清楚!”世钧说的是曼贞,翠芝说的是书惠,一句话各有各的心思,误打误撞,读者冷眼看着很有趣。

02

中国有个说法,叫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很多人不理解,其实很好理解。

中国人的逻辑里,活得很世俗,但又偏偏盼望有圣人来统治世界。而西方人,活得既神道又世俗。

举个例子,同样是面对疫情,我们是一个不漏,最起码是这样宣传的,一个也不放弃,但实际上,做不到。因为你不可能做到。

但英国,不这样做,首相说了,大家要做好失去亲人爱人子女的准备,等大家都有免疫力了,就好了。

换个说法,他们是交给上帝,承认自己无能,因为上帝有上帝的逻辑。

我们呢,在尘世造一个上帝,让他来管你。他做不到,你就骂他,抱怨他。

人性的东西,不可能都是圣贤,大家都还是凡人,有坏人很正常,一旦灾难来了,人性中的善被激发,恶也自然会激发。

所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很多时候,道德评价,太讲所谓的道德,就必然虚假。

假仗义的故事,只是其中一种。

03

有一天,几个人吃饭,说到宗教,我说但凡有偶像信仰的宗教,在认知上,都比较低端。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我们之所以信上帝,是我们无能,我们在尘世,太渺小,在宇宙中,只是一瞬,一粒尘埃。

如果我们有能,还会信上帝吗?就像孙悟空,上帝老儿,你凭什么坐那里假模假式,装模作样?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所以他要大闹天宫,不承认那个秩序和规范,但被压在五指山下,又戴了紧箍咒,就变了。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了。

所以中国人,其实是不信神的。就像《西行漫记》里毛向斯诺讲自己家里的故事,他的母亲信神,但父亲不信神,也不是不信,是那种家里有病人,不得不信神那种,都是临时抱佛脚那种,所以家里经常吵架。

所以,中国人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不会像日本,日本皇室千年一系。也不会像其他国家,君主立宪。

说回来,凡是在认知上比较低端的宗教,都需要一个偶像,一个现世的神,而认知比较高的宗教,上帝是无形的,因为只有无形,才有敬畏,这才是那句话的正解:

有两样东西,我们愈是想起来,愈是觉得自己的渺小和它们的伟大:那就是头顶上浩瀚的星空,和人们心中的道德律。

偶像是可以打碎的。但你的无能无奈,在尘世面前,是永恒存在的。

从这个意思上来说,任何“必胜”的说法,都是一种狂妄,也是一种无知。

相信尘世有神,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傻子。

04

昨天是国际数学日,π日,因为3月14。我又想起我小学时的老师教的圆周率的记忆方法:

山巅一寺一壶酒,两个姓陆的来跳五三舞,把酒吃酒,散而散罢。

想到这里,想起来苏轼的豁达,他在赤壁赋里这样写到: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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