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何滔的随笔《2020,我从悲欣中走过》

2020,我从悲欣中走过

当2021年的曙光跃动在历史的地平线上,转身回望2020年的每一缕时光,那众多的“意想不到”所筑起的2020是这般模样——新冠突袭,武汉封城,最长年假,高考延期,奥运改期,寰宇狼藉……从未像今天这样意识到:“你我同在一艘命运的船上,你我同在一辆疾驰的车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不确定性成为时代的主题,变化已不仅仅是生活的一部分而是生活本身。
大疫面前无人能置身度外,每个人都能从经历中读出些许损益。这一年,我读出来了悲欣交集。
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如同一张不透风的帐篷从天而降,撒下惊慌和恐怖,罩得禁足的人们喘不过气来,如鲠在喉,想吞吞不下,想吐吐不出。这个冬天太寒冷,冷得让人战战兢兢;这个冬天风太烈,烈得吹散了太多的温柔,也吹走了太多熟悉甚至是亲密的人。有些人在我们的目光中渐行渐远,有些人还未能道一声珍重就已经离去。恩师余中柱先生神一般地辞世,给我留下无尽的思念和悲伤;冯美政老师的突然离别,让人猛然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老市长杨晓波的英年早逝,使我仿佛闻听到4634个亡灵不屈的呻吟,还有亡灵背后的寸断肝肠!“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身边的人濒临死亡,而你却没有丝毫办法来救赎他(林徽因语)。”岁月不可重来,岁月里只有“圆缺无常,八风凛冽。少有永恒,只有永别。”
在被死神纠缠的日子,一次偶尔从微信群里听到一个带哭的沙音,经辨识才知是小学同窗,她身处武汉疫情中心。我随即询问情况,颤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家住21楼,小区已经封闭了几个单元,一个多月了,不敢开窗,不敢下楼,不敢看微信,不敢看电视,不敢打听身边的朋友;有的邻居感染了,有的朋友失去了生命;分住几处的子女丢不下牵挂,耳边不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总怀疑自己感染了但又不敢声张,常常一个人坐在床边流泪,一个人在睡到半夜里惊醒,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压着气短不畅,咳痰不止。她说只有一个愿望,快点离开武汉到一个宽阔的森林里享受呼吸。76天后武汉重启,这位同学在爱人的陪同下第一时间回到农村老家,一面寻医医治喉咙,一面开荒种菜调理心情,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不愿回城。
灾难面前总有生死时速向死而生的英雄,他们是解放军,是医护战士,是社区工作者,是名人,是平凡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勇士。勇敢是一种心灵的力量,这份力量感染着亿万人民,昭示了这个灾难面前的最强音:“除了胜利,别无选择!”他们成为我们理解这个时代这个国度这个年份的符号、原型、接口和榜样。生死之际,是这些人冲在最前面,把死亡挡在了我们身后,用生命保护生命,以勇气守护安宁,有的将生的希望带给无数人的时候,自己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冬天。为了虎口救人,他们剃掉了披在身后的秀发;为了抗疫胜利,他们的脸上勒出了一道道伤痕;为了生命至上,他们不惧年入古稀不顾身体多病!一寸山河一寸血,一道伤痕一道魂。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平凡力量的伟大,看到了普通人身上的勇敢。“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有小外孙的加入,我们的年里不仅仅是欢声笑语,还有春暖花开。湿漉漉的窗外人烟稀少,车马禁行,尽管每次出门都是全副武装,但对病毒的恐惧是不言而喻的,既怕大人受到感染,更怕襁褓中的外孙受到威胁,悬着的一颗心直到正月半才稍有安宁,因为年前女婿从武汉归来;接着的担心就是外部引入的感染,每每出门,就如同上战场,装束得严严实实,检查了又检查,生怕有丁点的疏忽而被无孔不入的病毒从缝隙里钻进来。每天早起,妻必戴上口罩,还要裹上防护,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采购,从出门的那刻起,大家就开启了心头默默的计时,不是以时为单位,而是以分以秒为计,生怕在外面的时间过长而发生意外。每当门铃响起,室内的三个大人和怀抱的婴儿齐候门口,几张脸充盈着期待,欣然地接过一提又一提鱼呀肉呀蔬菜呀什么的,那阵势,如同迎接英雄凯旋一般。此时,似乎室外四周是空荡荡的没有人烟,只有我们一家人的存在;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我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室内环境的春意盎然穿透了窗外世界的寒冷阴森,渐次消解了盘驻在心头的恐慌,一家人的眉头慢慢开始展开。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我们家里一直是春天,并且一直延续到山河无恙人间皆安。一家人的彼此依偎和陪伴,是生命给予的最大恩惠,也是这个年里危难面前最了不起的安慰。在这个季节里,病毒斗不过勇士,武汉重启,人民安澜;在这个季节里,时间跑不过成长,小荷始露尖尖角,玉树临风锦绣中。3月2日,在刚满五个月的日子,我用一首词记录下外孙成长的情形:
咿呀学语应厅堂。  
辨容妆,逗言长。  
炯炯传神,展目放灵光。  
自信蹒跚能试步,  
眉宇阔,峻儿郎。
疫情的势头稍有缓和,窗头的喜鹊捎来消息:我的职级晋升考察开启了。这悄然而至的喜讯,瞬间涤去几个月来萦绕于身的心霾;这悄然而至的喜讯,又瞬间涌起直击心头的拷问:吾辈何才何德,尝能领受组织的激励?接下来的是长久的回望,几十年间的工作景象如同电影般飞速回放,最后浓缩成深重而闪亮的了两个字——感恩!
有朋友说我有能耐,殊不知,哪有什么能耐,那是组织给予了释放能耐的平台。如果说是能耐,那是组织的能耐,平台的能耐,对于自己,充其量是组织在自己的履职过往栏目里勘进“合格”的评语而已。不是吗?当自己初为白纸,是组织送我到最基层最艰苦的地方贴近群众主政一方,让自己有机会用脚步丈量人生的历程。是富水河畔的风雨托起飞翔的羽翅,是三溪河畔的骄阳炼就辨识的双睛,是长江之滨的山水成就敦实的腿脚。当羽翅初盈,组织即调我到宣传文化领域打拼,随即喉舌前线扛旗出征,经风雨,砺党性,职级在事业进步中不断调整,心性在磨练中渐次提升。这一切的一切,源自组织的关怀,正是有了平台的托底,才有了些许的“能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能力是平台的折射,才华是运气的施舍,离开了平台,个人就是无水之鱼、无舵之舟。面对组织的抬爱,唯有愧疚,唯有感恩。
初秋时节,我怀揣虔诚走进温泉,走进诗人石宏希,走进荆楚诗联百家选集之《涓涓吟澜》。在郁郁葱葱的地委小院,诗人洪钟般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浑厚而富有中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门打开,先生和蔼的神情里精神抖擞,哪里有耄耋老人的模态呀!在整洁的书房里我们促膝而坐,先生摊开几大捆《涓涓吟澜》,一面指引着填写名单,一面讲述着人生经历,从学、从文、从教、从政,林林总总,娓娓道来,如同川流不息的温泉水,温暖而滋润,让人终身难忘。先生是我的人生引路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阳新县长,县委书记,九十年代的咸宁地区行署副专员,“名利淡如水,事业重于山”的好领导,却少有知晓他丰富多彩的人生,“少年文学梦,耆岁得以圆”。此行,让我的认识完成了从“领导石宏希”到“诗人石宏希”的蜕变!
离开先生的日子里,我陶醉在先生的诗集里潜心寻觅,闲暇时,夜灯下,透彻而隽永的辞章爱不释手,常常因此而击掌叫绝。不久,先生传来音乐朗诵专辑《夜读有感》,诗词的节律合着音乐的旋律,跃动着春夏秋冬的声情,诗情画意,怎一个美字了得!我随即将感言发送,先生以“乡土草根业余习作而已”的谦辞作回,读罢,我唯有汗颜。读先生诗词,总有一股入古而不泥于古的文气、气壮山河的豪气、沉雄古逸的静气把你浸染,让你同频共振起来。请看:“一方举政民所系,不在言多贵在行”的作风,“四海风云凭一览,胸中忧乐系青葱”的情怀,“不求颂雅铭周鼎,只把文心守赤城”的执著,“情融黎庶终生愿,信笃马恩举世崇”的坚贞,“奋蹄老冀心尚健,岂让吟怀逊少年”的斗志,“坦途信步存忧患,踏浪扬波只等闲”的气派,“涓涓入海化云雨,滴滴成流起碧澜”的豪迈!正是胸有世事人情的练达、文史哲艺的深耕、治吏理政的洞明,才能发出“青春曾虎啸,皓首发龙吟。韵海游唐宋,骚坛赋古今”的感怀啊!诗言志,诗如其人矣!先生将自己比喻成一粒尘埃,把身位放得很低很低,正因如此,才在他的身上闪烁出“有智而气和,斯为大智;有才而性缓,方为大才”的辉光来。至此,我似乎明白了“诗人石宏希”“涓涓吟澜”的深意。这何止是涓涓吟澜啊,分明是化作云雨扬起碧澜、闻而不见奔而无声的静水深流啊!
人说当下社会“学而优则仕”的传统风尚难觅,我在先生身上不仅看到了,也领受到了“仕而优则学”的凤仪!
2020年,我从无数个“意想不到”的悲欣中走过,见证了灾难面前的惊慌、无助和死亡,也见证了平凡与伟大、悲壮与温情!
(2020年12月30日深夜)

何滔,湖北黄冈人,从革命老区阳新县走出来的公务员,当过老师,干过乡丁,做过县官,跑过记者;热爱文学,挚爱书法,喜欢摄影;先后在阳新县委、黄石日报、黄石市广电局、黄石市文化新闻广电局工作,现供职于黄石市人民政协;高级编辑,中国报业书法家协会理事,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武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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