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旋风‖浴血冀东(3)复仇战役

冀东大暴动期间,我党曾在平谷、蓟县、迁安、遵化、玉田、卢龙、乐亭等县任命县长,为抗日军征集粮款,维持社会秩序。乡镇基层政权如何建立,还来不及考虑。4纵队和抗联主力西撤,日伪军“扫荡”,县城丢了,县长们只能走人了。

丰润、滦县、迁安3县,是冀东大暴动的中心区之一,苏陈支队主要就在这一地区活动,逐渐成为冀东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其中以潘家峪最为巩固,是著名的堡垒村。茅山脱险后,苏陈支队陆续奔来这里休整,像回到家里一样。12团四处出击,根据地不断扩大,潘家峪就成了根据地的中心区,丰滦迁联合县政府的主要活动基地,冀东党政军首脑机关也经常驻留这里,并设有八路军修械所和兵工厂。

相对而言,鲁中根据地比较稳固,冀东就差些。冀东为战略要地,敌重兵把守,又属平原,易遭敌包围。潘家峪虽然地势险要,敌人也是说来就来了。

前面写过的沂水县崔家峪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招惹”、也还未来得及“招惹”那些被叫作“鬼子”的东西,一把火就把个镇子烧了。什么理由呢?“大日本皇军”来了,你们不夹道欢迎,都跑了,太不礼貌了,太不友好了。
火烧崔家峪镇的鬼子,只是路过那儿,顺便的活儿。对这潘家峪可是处心积虑,而且血洗潘家峪的“理由”也太充分了。

1941年1月25日,坐落在丰润县城东北30公里处的这个小山村,大多数人还在熟睡。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八,两天后就是传统的春节了。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搬去唐山的大地主潘惠林给他的弟弟来封信,说经他送礼说情,日本人答应这个春节不“扫荡”潘家峪了。谁能相信哥哥会拿一奶同胞的弟弟的性命当儿戏?警惕性就有些松懈,有些上山的人也陆续回来了。而此时,唐山日军司令部正调兵遣将,从唐山、丰润、滦县、遵化、迁安、卢龙等16个据点,出动3000多日军、2000多伪军,在丰润县公署日军顾问、大队长佐佐木二郎指挥下,利用夜色掩护,将潘家峪团团包围。人们被驱赶到潘惠林家的大院里,说是佐佐木要“训话”。院子里放了许多柴草,还浇了煤油,人们觉出不对,有人发声喊,即开始与敌搏斗向外冲。机枪响了,手榴弹在人群中爆炸,院子里火光冲天。

潘家峪共220户1700人,当时村里有1300多人,仅86人逃生。

5月,日寇华北方面军调集27师团、15旅团和关东军5个守备大队,连同伪军共6万余人,将冀东根据地团团包围。北由古北口至喜峰口,东由喜峰口经三屯营沿滦河至滦南,南自滦县沿北宁路经唐山、宁河、宝邸至三河,西从通县沿潮白河再到古北口,形成一个大包围圈。25日开始收缩包围圈,由东向西、由北向南强力推进、挤压,一副一劳永逸荡平冀东的架势。

对于日寇精心策划的这次规模空前的大扫荡,冀东领导准备不足。敌人一方面扬言“扫荡”,一方面散布日军要撤走,由伪军接防。敌人“扫荡”,用汽车拉些“日军”,有时还“丢了”几个,老百姓捡到,是胶皮人。南方战事激烈,兵力不足,日军就从华北调兵,这是有先例的。而且青纱帐将起,这个季节通常不会大“扫荡”。潘家峪惨案后,12团连续出击,先后在玉田县刘家桥、代家桥、太字沟、渠梁桥袭击敌人,这时正在玉田南部寻机作战。月底,冀东军分区机关和13团也被挤压到这一带。这是一条狭长的水网地带,西、南两面是蓟运河,东、北两面敌人重兵正在逼近,冀东军事首脑机关和两个主力团被逼入绝地。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但老虎就是老虎,况且还是复仇之虎。

12团奉命南下破袭北宁路,外线作战,调动敌人。日军竭力寻求与八路军主力决战,将主力置于机动位置,分乘400多辆汽车蜂拥而至,将12团包围在大韩庄一带。

6月2日,1营首先与敌接战。敌人以猛烈炮火掩护步兵攻击,1营依托村庄连续打退敌人冲锋,当晚转移到孟四庄一带苇塘寻机突围,又被日军发觉。1营左冲右突,甩开附近的敌人,仍然突不出包围圈,就在苇塘中隐蔽待机。

团决定以营为单位分散突围。6日夜,暴雨如注,团直属队和2营、3营奋勇冲杀,分头突围。2营化整为零,分散突围,跳出包围圈。3营在丰润县河夹流村又遭围攻,激战一天,趁雨夜杀出重围,73人牺牲。团直属队和所属青英部队(丰玉遵联合县基干队),牺牲186人。

被围,突围,再被围,再杀开一条血路。

团里派人与1营联系未果,1营不知已经分头突围。7月2日,从孟四庄苇塘向大韩庄运动,欲与主力会合。到处都是敌人。远远地看见日军3辆汽车和200多人向大漫港村开进,3连在村头抢占阵地迎头痛击,1连、2连从后面夹击,一阵猛打。敌人越聚越多,营长杨作霖下令分头突围,他带1连、2连向东南方向冲杀,营部和3连奔东北。敌人集中火力拦阻1连、2连,营部和3连趁机突出包围。1连、2连被压在一片洼地里,几百具掷弹筒把高粱地的高粱秆都打平了。

历时一个多月的突围战,12团牺牲400多人,包括团长陈群和一些营连干部。

6月6日,在丰润县新军屯镇于前庄,几次强攻未果后,日军运来扩音器广播,还用气球挂标语,劝八路军投降。

有人骂着,冲大喇叭和气球射击。

有人说,沉住气,别生气,注意节约子弹。

那工夫就是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会显得格外沉静。

有人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有人把最后一颗手榴弹留给自己和敌人。

有老人说,12团是潘家峪惨案后第二天赶去的。以往潘家峪人见到12团官兵,就像自己的孩子出门回家了一样,老房东赶紧腾房烧水做饭。这回呢?800多具遗体无法辨认男女老少,安葬时只能看着像男人就写上个“男”,像女人写上个“女”,像孩子写上个“童”。中国有一个南京,潘家峪有多少?今天怕是也难说得清,那时人们更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潘家峪。但是,12团官兵知道。看着他们熟悉的那些大爷、大娘、大嫂、孩子变成这等模样,再怯懦的人,到了战场上见到小鬼子,也会变成勇士。

从潘家峪逃出来的30名青年,自动组成“复仇团”,宣誓为亲人报仇。

大韩庄血战,旧恨又添新仇。

而翌年青纱帐起时发起的战役,明明白白,就叫“复仇战役”。

叫不叫“复仇战役”,都要复仇!

7月中旬,有准确情报,制造潘家峪惨案的魔头佐佐木二郎,要率兵到滦河以西“扫荡”。

这小子送上门来,还能让他跑了?团长曾克林和几位领导仔细分析研究,决定在干河草设伏。

“潘家峪复仇团”官兵听说了,来找团长,非要打这仗不可。这个“复仇团”是5月正式成立的,这时改编为12团独立连,人们还习惯地称之为“复仇团”。曾克林二话没说,让他们随2营参战。

2营营长、教导员接受任务,回营里进行战前动员。有人说不用动员了,讲讲怎么打就行了。

18日拂晓,部队悄悄出发,来到干河草附近的高粱地里。露水很重,官兵衣服湿漉漉的。约莫有两袋烟的工夫,有人就急了,说敌人还来不来了。有人说你这人也太难伺候了,人家主动把肥肉送上门来,你还嫌慢了。你说佐佐木这小子长得什么样儿啊?可千万弄准了,别让他跑了。连鬓胡子,像猪似的,还镶着大金牙。你说这小子今天真的能来吗?团长说的,那还能错?俺说的是“万一”,万一不来呢?不许胡说!说着“不许胡说”的,那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就怕这个“万一”。就说复仇战役也不是光对付佐佐木一个鬼子,反正早晚要收拾这个王八蛋。

就在昨天,12团在干河草设伏,把伪军两个团打得落花流水,“治安军”集团(相当于旅)司令刘化南被打瞎一只眼睛。像鲁中八路军一样,冀东八路军也是打了就跑,不在一个地方连续作战。佐佐木以为摸到了八路军的规律,这个鬼得很的不知死的鬼,就放心大胆地来了。

先头是伪军一个营,后面两个营,中间180多个鬼子。狂风暴雨般的枪声响起,4连冲向前头的伪军,5连杀进后面鬼子和伪军的结合部。刺刀闪亮,杀声如雷,两头的伪军扔了鬼子就跑,两个连也不追,转身和6连一道对付中间的鬼子。鬼子晕头转向一阵子,向路边一座小山奔去。5连7班已经抢先一步,一顿手榴弹把鬼子砸了下去。

鬼子占领一片坟地,轻重机枪扫得高粱秆纷纷掉落。几次冲锋后,曾克林命令2营营长和教导员率领全营发起冲击。3连和团警卫连、特务连、“潘家峪复仇团”,绕到敌人背后攻击。警卫连1排长李学良瞅准那挺重机枪,一颗手榴弹飞过去,那人就几个健步冲上去,一脚踢翻机枪手。一排排刺刀杀气逼人,前后两面夹击,坟地里嘁里咔嚓搅成一团。

曾克林将军在回忆录中写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特别是“复仇团”的官兵,“专门找鬼子官拼杀格斗”。有人摔倒了,就和鬼子摔跤。有人把鬼子按在地上,拳头像捣蒜似的,边打边喊:“血还血!命还命!血还血!命还命!”。

又说有个沧州籍战士,一连挑了几个鬼子,刺刀弯了,捡起一把战刀抡起来。看到一个小战士被鬼子逼得后退,他纵身一跃,从背后一刀将鬼子劈成两半。又一个扫堂腿,把个鬼子摔个狗吃屎,一脚踏上又一刀。

打扫战场,大家都瞪大眼晴翻找佐佐木,怎么没有啊?这个说俺第一枪就是冲这个小子放的,俺眼瞅着打中了啊。那个说俺也是啊。正着急上火,谷子地里有人喊:“在这儿啦!”

这个长相丑陋不堪的魔头,挂着一枚六角银质勋章的胸前,被打得蜂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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