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评弹，你听评弹，评弹需要演员，更需要我们听客。

今天我再给大家说说大家最熟悉的蒋月泉先生。蒋月泉（1917—2001），江苏苏州人，他最早曾拜钟笑侬为师，学说《珍珠塔》，后跟张云亭学唱《玉蜻蜓》，几年后觉得自己演唱不够，又向周玉泉学唱《文武香球》。当时有人称赞他“说噱得云亭之妙，弹唱有玉泉之神”。他的唱腔借鉴了京剧的发声方法，在“周调”和“俞调”的基础上，他创造发展了旋律优美、韵味醇厚的“蒋调”，成为评弹曲调中传唱最广，影响最大的弹词流派唱腔。蒋先生的艺术魅力难于言表，他台风端正，章法严谨，说表细致清脱，语言高雅凝练、又幽默含蓄，表演潇洒传神，弹唱悦耳动听、声情并茂。他传唱的唱篇数量之多可谓空前绝后，最有代表的作品有《杜十娘》、《莺莺操琴》、《战长沙》等等。他的学生有王柏荫（包括王的学生苏似荫）、潘闻荫、苏毓荫、华国荫、蒋培森、秦建国等一大批有影响的“蒋调”传人。

杨振雄 杨振言《武松》第三回 “戏叔”

（请用手机打开以上评弹的录音，再看我的“听书笔记”，谢谢你的支持！）

【故事梗概】今天是冬至，武松提早下班，原想回家与哥哥一起烤火饮酒，谈谈家常，共度佳节，谁知武大被潘金莲赶出去卖饼还未曾回家。潘金莲边请武松烤火饮酒，边向武松诉说自己的遭遇，埋怨武大丑陋，还故意挑逗武松，遭到武松苛责。武松起身正欲返回衙门，武大回家，潘金莲恼羞成怒，对武大哭诉说叔叔调戏自己。

【细节点评】一开书，杨先生故意设计了几个细节来营造气氛。细节一：潘金莲今天涂脂抹粉，换上了新衣，专等叔叔回家。这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潘金莲起身就向门口走去，这时脚步声又越走越远——这一细节虽然只有几句话，却真实地表达了潘金莲此时等人心焦的心情；细节二，既然已经起身，潘金莲干脆走到门口，开了门等候武松，这时武松正迎面而来。潘金莲高兴地说，等得愚嫂好苦呀——一句话暴露出潘金莲内心的渴望；细节三，武松进屋脱下外衣，潘金莲连忙伸手去接，还说叔叔穿得如此单薄——格外的关心，有点超越了叔嫂之间应有的界限，如果不是武松及时制止，潘金莲的玉手几乎要搭到了武松的肩上；细节四，武松对潘金莲一看，潘金莲连忙说，这件新衣服是叔叔送我的，好看吗——想讨武松一个赞美，可惜武松不是西门庆那样的情种。 这一段书十分成功地为后面的“戏叔”作了铺垫，它体现了评弹表演五大基本要素之一的“细”字。许多年轻的听客刚听评弹时都会觉得评弹表演过于拖沓（如《珍珠塔》中，采蘋丫头下扶梯竟要说半会书），嫌其节奏太慢。其实“细腻”正是评弹表演的特点，老听客之所以被评弹吸引，其原因不在于故事情节本身，而是那些深入细微之处的刻画。

潘金莲请武松围炉烤火，自己却站在一旁，武松要嫂嫂一起坐下。潘金莲回答，男女有关，愚嫂怎可与叔叔共席？武松说不妨不妨，你是我的嫂嫂，除了哥哥之外，这世界上你也是我的亲人呀。潘金莲听了不再故作客套，坐下来就给武松斟酒，武松十分爽快，一饮而尽。在火光的映衬下，潘金莲看到武松面色红润，心中暗暗赞叹，真是一个美男子，伟丈夫！于是又给武松斟上了第二杯酒，并一语双关地说“成双”，“成双”。这是潘金莲故意说给武松听的，武松哪里懂得嫂嫂的心思。 接着潘金莲又说，听说叔叔衙门之中养了一个女子。这分明是在试探武松，武松无端被人诽谤，心中十分不快。

经过一番热身运动，潘金莲的正戏开场了，她向武松诉说了自己的身世，怎样在张大户家做丫头，怎样被张大户阴谋暗算，又怎样嫁与了武大，又怎样与武大同床异梦。言谈之中不时埋怨武大生得丑陋，且不懂男女之情。武松不中听，又不好意思阻止她说话，只得将身体偏向一边。潘金莲无意揣摩武松的心情，只管自己说话，且越说越来劲，试图用言语挑逗武松，说什么“你缺少个贤内助，我嫁了个丑丈夫。”武松忍无可忍，只得加以制止，并厉声说，“嫂嫂，你喝醉了。”潘金莲这才意识到，自己冒犯了他敬重的哥哥，于是只得起身赔罪，说刚才言语之中得罪了你哥哥，现在愚嫂再敬酒一杯，武松不于理睬。潘金莲站起身体将酒杯越送越近，竟然送到了武松嘴边，就差没有坐到武松的怀里。武松万万没有想到嫂嫂会如此轻薄，于是将手用力一推，潘金莲被推了一个踉跄，酒杯坠地。又大喝一声，“你与我绝了此念吧，”于是起身就走。这时武大正巧走到门口，看到兄弟气呼呼地出来，就问为了何事？面对哥哥，武松说不出嫂嫂“调戏”自己两个字，只得无言而别。潘金莲赶上前来，哭着对大郎说，刚才叔叔调戏奴家。弄得武大像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只得望着远去的兄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冬至日戏叔，是潘金莲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那天开始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潘金莲这一夜一定是久久未能入睡，甚至还会抱头痛哭。她原本以为武松这样一个单身男子，经她一番挑逗一定会如她所愿。结果羊肉没吃着，反而沾了一身羊骚气，使自己丢尽了面子。于是她记恨在心，恨武松，恨张大户，更狠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丈夫。她的心理上不能平衡，于是想到一定要报复，报复武松，报复武大。这是一个人做错了事之后经常出现的心理反应，不检查自己的原因，反而归咎于对方，于是一错再错。

【方言解读】其一“木觉星宿”，“木觉”就是“木讷”、“迟钝”的意思，“星宿”在这里含有调侃的成分；其二“登样”，形容某人容貌或身材长得好，其实就是“有样子”的意思；其三“枇杷叶面孔”，由于枇杷叶正面光滑，背面毛糙，所以被用来形容某人“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愤怒”，表示“反复无常”的意思。

【唱篇听写】 武松（杨振雄）：“她殷勤劝酒饮香醪，这位嫂嫂情深话滔滔。预备了沸热的酒，再有冻羊羔，烤火围炉把寒意消。门外是雪地冰天寒彻骨，” 潘金莲（杨振言）：“那金莲是热心情肠似火烧。含情欲诉心头事，然而难把胸中抑郁消。我犹恐怕英雄不解温柔意，要责怪奴金莲太轻飘，所以羞怯怯欲言难启齿。” 武松：“武松是闷沉沉独自把炉火挑，听门外北风号，街头大雪飘。哥哥是冒雪冲风炊饼挑，我如坐针毡心更焦。我恨不能站起身，辞嫂嫂，出门墙，哥哥找，只得忍住心头热酒浇。” 潘金莲：“那金莲忍不住娇声叹，这闷葫芦全仗你大胆抛。”

潘金莲（杨振言）：“千刁万恶张大户，暗算阴谋来作弄奴。逼嫁造成我终身苦，强婚错配你武大哥，断送奴一世青春叹蹉跎。奴怨只怨你哥哥丑恶容颜身材矮，拙夫何能来陪伴我。” “谅必我前世未曾修，所以今生受折磨。俏女娘配了个丑丈夫，男的低来女的高，这一对夫妻有屈我。深宵月夜眠难稳，我是数尽更声唤奈何。自从你打虎游街归家日，你跟随哥哥转门户，一见令人着了魔。你是气魄雄伟的奇男子，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况且礼貌周全俗气无。自古道英雄应与美人配，然而叔嫂名分怎奈何。你缺少个贤内助，我嫁了个丑丈夫。你月老的婚姻太糊涂，这样的夫妻是害煞了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