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祝师斌：【油菜花的遐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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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的遐想
作者：祝师斌
近年来，以油菜花为主打的春色美景，俨然成为春天里的一张亮丽名片，吸引着无数观赏者趋之若鹜。在一个春色烂漫的周末，我驱车五十余公里，专程来到春意盎然的乡村，在田边地角感悟油菜花海的魅力。
四月的关中平原，像一幅姹紫嫣红的画卷，处处草长莺飞，花团锦簇。明媚的阳光，似琴弦上柔和的音色，轻轻地洒落在五彩斑斓的原野上。蓬勃的大地，像花枝招展的少女，浑身上下膨胀着青春的动感和生命张力。平整的田野，宛若一块块色彩绚烂的锦缎，红红绿绿的一片连着一片。油绿的麦田，绿得青翠葱笼，粉红的桃园，红得灿烂妖娆，雪白的苹果地，白得清新纯洁……然而，当你为这些绚丽的颜色赞叹不已时，眼前忽然闪出一道壮丽的奇观：在绿油油的麦田尽头，翻滚着一道道金黄的波涛，似涌动的海潮铺天盖地，染黄了半边天际。揉一揉疲劳的眼睛，定眼细看，整个大地立刻变成油菜花的世界，那一望无际黄灿灿的花海，像银河中洒落的一层黄金鳞片，密密匝匝地铺洒开来，又像金光闪闪的一床锦绣缎面，层层叠叠铺满你的眼帘。这时，你也许会忽然惊叫，眼前的壮观气势，着实让你惊心动魄；花海的流光溢彩，撩拨得你热血沸腾。
走进油菜花的海洋，仿佛置身于金色的梦幻世界，四周黄澄澄的花朵，像一张张粉嫩嫩的笑脸，一齐簇拥过来，包围着人的身形，亲吻着人的肌肤，裹挟着人的呼吸，惹得人满身满脸尽是淡黄的花粉。那细碎的黄花，一团团、一簇簇，开得那样充实，那样火热，那样纯情，宛如风姿绰约的少妇，在明媚的阳光下，抑或花枝招展地昂首怒放，抑或低眉颔首地盈盈微笑。清新馥郁的花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和春天的气息，浓浓郁郁地扑面而来，包围着人的感官，充斥着人的心脾。嗡嗡低吟的小蜜蜂，趴在嫩黄的花蕊上，忙碌地采摘着花粉；翩翩飞舞的花蝴蝶，煽动着美丽的翅膀，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它们用轻盈的舞姿，演奏着一曲热烈奔放的春天交响乐。
徜徉在黄灿灿的花海里，眼前层层叠叠的流光溢彩，让人惊叹不已，大自然的颜色竟如此雄奇瑰丽！然而，更令人诧异的是，春天最绚烂最壮美的景观，不是存在于城市的公园里，而是隐藏在农村的油菜地里！
我踩着松软的泥土，在花香袭人的油菜地里穿梭，身边繁花似锦，蜂蝶群舞。不时有弯腰驼背的农人在田间劳作，和煦明亮的阳光，把他们黝黑的肌肤照得油光发亮。他们旁若无人地专注于脚下的土地，似乎对身边绚丽壮美的花海并不在意。眼前这一幕，使我忽然忆起童年故乡的油菜花，以及在田间劳作的父老乡亲……
故乡位于秦巴山区的陕南农村，那里山高林密，气候温润，是油菜的天然产区。每年清明前后，山前屋后黄灿灿的油菜花，满山遍野铺满田地，仿佛是用金色绸缎搭起的凉棚。我们每天放学最快乐的事，就是钻进密不透风的花丛中，在金色的凉棚里摸爬滚打，追逐嬉戏。然而，父母总是不让我们去田里玩耍，担心折损了花朵影响收成。他们用绳索在田边拉起了围栏，阻止人们在油菜田里踩踏。我们这帮野孩子，经常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地溜进田里，在密匝匝的花海丛里追逐打闹，把细碎的黄花摇得雪片般飘落，沾得我们满身的花瓣、满脸的花粉。这时大人们总是拿着棍子，在田边高声责骂，撵得我们在花丛中东躲西藏。有时也因为一两句口角，伙伴们在花丛中大打出手，把繁茂的油菜花压倒一大片，弄得满地残花败叶。每每发生这类事，回家总免不了一顿打，以后几天，我们再也不敢去花丛里玩。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在农人们的眼里，收成永远比美景重要！
童年的心酸往事，如眼前怒放的油菜花，成为生命中挥之不去的记忆。我折下一朵繁茂的花攥在手中，细细地端详，单枝的油菜花平淡普通，几乎没有值得凝视的美丽。它的姿容自然纯朴，花色单调素淡，土气得像一抔黄土，朴实得像一位村姑。它没有桃花的妖娆，没有玉兰的洁白，更没有牡丹的国色天香，只是默默地扎根于褐色的泥土，花开于偏远的乡野，甚至连种植的农人也不屑一顾。然而，这种纯朴自然、平淡普通，汇集在一起，却成为令人惊心动魄的壮美奇观，成为引领春色美景亮丽名片。
其实，数千年以来，油菜花一直很少博得人们的青睐。在我国名花谱系中，它只是花卉中的下里巴人，几乎难登大雅之堂。甚至在浩瀚的文学长卷中，也很难寻觅到有关它的文字，就连以咏叹花草见长的唐诗宋词，涉及油菜花的也只有寥寥数首。究其缘由，大概因为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是少数文人雅士舞文弄墨的阵地，他们高居庙堂，衣食无忧，闲时赋诗作画，寄情山水，歌咏花草。所写的诗文，大多以花草自喻，用花草寄托精神情怀，代表人格风骨。陶渊明独爱菊，菊花代表他高洁清雅的品格；周敦颐喜欢莲，莲花彰显他清正廉洁的人格；林逋酷爱梅，梅花展现他高雅孤傲的性格。其他诸如牡丹，寓意了雍容华贵、高贵典雅的姿态容貌；桃花，代表了花开富贵、大展鸿图的美愿望；兰花，彰显了高洁典雅、坚贞不渝的可贵品格，等等。而朴实自然、长于乡野的油菜花，既没有妖娆娇贵的容貌，又无清雅高洁的品质，数千年来不受青睐、遭遇冷落也就成为必然。
看着眼前金波荡漾的千亩花海，我不禁想，那每一株单调素淡的油菜花，不正像一位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吗？他们朴实无华，默默无闻，根植于广袤的大地，不被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青睐，甚至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也无声无息，但千万个这样的普通人汇集在一起，不就成为眼前这铺天盖地的壮美景观吗？不就成为创造历史、引领春天的磅礴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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