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山俯瞰着的平原
一座巍峨的高山,其影响力总是辐射四面八方。特别当这座高山君临平原,处于山与平原的交界线上的时候,其陡然而起的山势就成了平原上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的人们世世代代仰望甚至膜拜的对象。
得天独厚的封龙山,就是这样一座雄伟的君临平原的高山。以其东向的山脉为分界线,其北属鹿泉,其南属元氏,都位于省城西南的平原之上;这阴阳两侧山翼之外的广袤平原,呈一百八十度的广角承泽着这座黛青色的山峦仿佛无远弗届的永恒荫庇。
即使到了今天,如果碰巧没有雾霾的话,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依然会因为可以清晰地向西遥望到封龙山高高的山顶上青白色的巨石而自然地想象那里是不是住着神仙。那舰艏一样高昂着头的山顶,面对大海一样的平原,就这么永远地不再起锚!
这样的仰望是生活里难得的诗意时间,是劳作着的人们获得身体的休息和精神的滋养的天然途径。这块平原上世世代代的耕种者大多都有过这样因为仰望而产生的人在天地间的超越于一己生活的地理情怀甚至宗教情怀,上封龙山山顶进香和到封龙书院求学一样,都是人们表达自己不甘于俗世生活的最近便可见的高尚追求。
在这样的有着神性的地理条件和人生向往的传统的地方,其对人的地磁感应都是特殊的。无数次乘坐火车汽车从平原上一掠而过,总是痴迷地遥望着窗外这山与平原衔接着的雄伟与浩瀚,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自由地不受限制地驰骋在这片土地上,去一点点感受其间被山意俯瞰着的恒常的气氛与细节。
既然不能像鸟儿那样飞,也没有无人机那样翱翔着的眼睛,那最佳的选择就是自行车可快可慢的自由穿行了。
107国道和京广铁路并肩而行,护道树和灌木形成的绿墙完全不能抑制喧嚣的噪音,而照例这条大动脉的西侧,因为被彻底隔绝,所以依然保持着平原上的宁静与寥落。稀疏的杨树小路在田野里纵横地连通着无边的庄稼地,在一个视野里就可以循着道路直接到达远处的另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庄,还有更远处遥遥在上的黛青色的山峦。
肩膀上搭着手巾的黑瘦黑瘦的老者,骑着二六自行车迤逦而行,不慌不忙地到地里来,回村里去。下雨之后在低洼的路段上,他们总是毫不犹豫地趟过积水,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封龙山前平原上的村庄,与周围开始广袤起来的田野的衔接方式是戛然而止、猝然而起的。虽然在平原上,但是村庄中的道路并不宽阔,院落也不是很大,甚至到处的泥泞比外面的田野还甚。只是在家家户户门前菜地里的果树蔬菜和花朵之间,才能让人体会到人居的和煦和惬意。
如今新盖起来的两三层的西式别墅建筑,一般都在村边上,都是新人的新房。是积父母一辈子之力或者人到中年以后经营所得的成绩。这些建筑面对平原,侧对封龙,不远的远方有南水北调的堤坝蜿蜒,封闭出来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不仅是自己家里的骄傲,也已经成了村庄的门面。在外面挣了钱,能回来盖上这么一栋楼,便此生足矣。
而与此同时也一直有一批批的年轻人则是说什么也要奋斗出去,离开村子,走向外面的广阔的世界。他们厌恶透了村庄里的狭窄和泥泞,厌恶透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人的家长里短;他们要挣脱开这烂熟的一切,只有挣脱开了这烂熟的一切了,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到一定的年龄,是不会意识到故乡所以称为故乡的优点的,包括地理上这种一直为高山君临俯瞰着的、可贵的安详。
如今山前平原上最显赫的存在是南水北调的地上大河,高高的水泥堤坝高出平原好几米,蜿蜒逶迤,在山脉与平原之间,小心地寻找着可以让河水自然流淌的合适坡度,躲避着村庄,将原来纵横的交通分隔成只能通过相当距离以后才有一个的桥的稀有连接。
南水北调工程有一种巨大的资源浪费,或者说有一种巨大的潜在的改造可能性:那就是将河堤改成只允许行人和自行车行走的绿道,横贯中国北方南北的绿道。沿着一条人工的河,一直可以骑到北京,一直可以骑到丹江口水库,这将是一项臻于欧洲水平的健身与审美的福利工程。即便是作为所谓政绩工程来说,也未为不可。因为河已经修好了,河堤上的路也是现成的,需要的只是规划和改造而已。所以投入不必很多,就能迅速实现。
德国的1930年代修建的中部运河,就兼有航运与运动路径的两种功能,至今依然是一条经济与审美功能兼而有之的著名绿道。那就是可以直接学习的典范。
南水北调工程的水是饮用的,人在堤坝上走可能容易污染。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只需要将铁丝网从堤坝之外挪向堤坝之内即可。可以用加高的透明护板,让人既能看见河,也不会轻易污染到河水。
在平原上骑车,虽然行止全凭自己,但是却很难找到一处可以静静地坐下来休息的地方。没有大树,没有闲地,没有阴凉。矮矮地架起来的高铁大桥就成了唯一有阴凉而无用的废地,成了村庄中倾倒垃圾和远行人稍微可以驻足一下的所在。
坐在桥下的阴凉里,吹着平原上被桥洞压缩以后突然加大了的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一趟趟高铁,像是封龙山那样庞大的巨人世界里的玩具。仔细端详它那高峻的山顶,便似乎真有些不易察觉的默默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