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阳 ┃ 对那个留着大长辫子女孩的记忆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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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中读书时，学校旁有一家毛巾厂，每天骑自行车上学都要路过这里。

三十年前，这里是一片热闹景象，许多年轻女孩子们笑语盈盈地出入此间。由于“三班倒”的缘故，大多数女孩子们都住在工厂的宿舍里。

一排砖混的二层小楼临街矗立着。街道旁的梧桐树，像伞盖一样遮住了小楼。楼层不是很高，站在远处的桥头，可以望见宿舍里面不是很宽敞，小小空间被安排四张床，显得满满当当的。

曾经有一次机会进到过那宿舍里，就在二楼紧挨着临窗口的床铺上坐下来。由于等人的无聊，便胡乱的打发时间，漫无目的地从窗口望下去。黄昏的余晖透过梧桐茂盛的枝叶零零散散地撒落到地面上。偶尔还有丝丝微风掠过，深绿的叶子扣上窗棂，沙沙作响。也许是晚饭时间，隐约着有两三个人在蝉鸣断续中拖沓而过。

有个叫“凤”的女孩，身高在168厘米左右，面目娟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拖曳在身后，像直泻而下两条瀑布，垂降在隆起的臀部。在左侧大辫子里盘绕一缕银发，好似镶嵌在上面若隐若现的汉白玉。每每走起路来，就所谓袅袅婷婷。

当时，家里收藏了许多书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自然是“宝物”。不少高中同学会从我那里借走几本。在那个年代算是“珍宝”，其中，张恨水的《啼笑姻缘》、《金粉世家》、《白莽柔石记》，峻青的《胶东纪事》，克扬和戈基的《连心锁》，还有民国年间出版的一部言情小说集《镜花水月》（可惜该书借阅中不慎遗失）以及国外的伏尼契的《牛虻》，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在空余时间偷偷传阅，最后不知什么途径到了“凤”的手里。

我去取回我的书，才得以进入其间。那是晚饭过后，女孩子们端着脸盆或提着洗澡用品，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三五成群地嬉笑着从澡堂回来，趿拉着拖鞋进门。“凤”与宿舍的人们早就知道了我这个陌生来客，都热情地让我坐下来。那天“凤”穿着一袭深灰色的工作服，窈窕的身材在宽肥的工作服里显得很空荡，但还是让人感觉到其职业而干练。很多年后，想起还是她当日的眉眼和打扮。满屋子都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举手投足间，一样皎洁白皙的面孔和手臂，像光洁的瓷器，装饰着略显拥挤的小屋。

大学时候，我去武汉读书了，那栋小楼就再也没有经过了。

放暑假回来，下一届的同学告诉我，她们宿舍的同事托“凤”打听我的去向，希望能再借些书给她们看。我便捎口信儿说，让她们去找正在一中读书的妹妹去借。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行是心里面藏着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猜出来，就这样没有了音信。

后来隐隐约约地听到，“凤”和一个干部结了婚。“凤”先是生了很乖巧的女儿，不到三十岁还当上车间主任。又过了两年，当上了主管经营的副厂长。

有一次回家休假，偶尔遇到她时，正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坐在当时很时尚的桑塔纳轿车里，车子摇下了车窗，我看到了她的模样。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是欢喜，也没有悲伤。原来的大辫子已经变成了瀑布般当下时尚的披肩发。昔日清秀的眉目已被岁月洗涤得荡然无存，干练的眉宇间却还隐现着丝丝妩媚。她不时地在车里吸着烟，烟雾从车窗处飘逸出来。让我顿然对她产生了许多的不解。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回老家过春节，偶然看到的当地晚报上，用整版面的篇幅地介绍毛巾厂在她的带动下打开了俄罗斯远东销售市场，成为当时的这里有名气的出口创汇企业之一。

再后来听到有关她的茶余饭后的“八卦”。再几年后，俄罗斯远东销售市场慢慢萎缩，企业也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勉强维持着。再后来，她也不知去向了。

从南方回到北方后，我需要找一个优雅环境居住，其实也和很多人一样热心买房子。我去看的那家楼盘恰好是原来的毛巾厂的旧址。在楼盘的售楼处，登记自己的名字时，一个中年妇女好奇的看看我，并随口问我是否在原来一中旧址读过书。她原来是“凤”她们宿舍的同事，尽管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还记得我的名字和我原来模样的大概轮廓。

闲聊时我们自然聊起了“凤”。“凤”离开毛巾厂后，自己去开饭店和超市。过了两年，毛巾厂就关闭了，留几个人处理后续事宜，其余人员全部“买断”回家。厂址这块地就这样被废置了多年。当地政府根据发展规划，准备开发一个住宅小区。“凤”联合了几家股东组建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买下这块地来开发住宅。她在家一直没有工作，找到当年的姐妹，被“凤”安排在公司售楼处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