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荐读】流水方舟丨 垃圾上的自尊
原创首发 侵权必究
□ 流水方舟 / 文
趁着我店门口昏黄的灯光，一位走过的老人急忙弯腰捡起垃圾桶旁那个尚算漂亮的酒瓶子。他仔细地看了看瓶子的周身，继而认真地擦拭起来。酒瓶是瓷质的，浑身淡绿色，光滑的小瓶口，瓶颈较长，下坠的大瓶肚圆润饱满，倒像个十足的工艺品。老人认真地擦拭上面的痰迹和泥土，待干净后，小心翼翼地装进手提袋内。一脸意外收获的幸福，并带着满足走了。我想老人可能会把瓶子摆上桌子，插上花，装饰居家环境。可一想到这儿，我就内心不安起来，一想到老人当时认真擦拭痰迹的样子，我就羞愧不已！这个能装三斤的酒瓶子。是我喝老村长酒时意外中奖获得的。我与朋友几顿才喝完。当时我满脸涨红，双眼迷瞪，开了店门就把它扔在门口垃圾桶旁的树坑内。可能是我潜意识里也觉得这个瓶子造型挺好看的，不忍心摔碎，瓶子只是打了个滚，就安静了下来。天气阴冷，酒气上涌，我回头一口痰，不偏不正，正好啐在了瓶子上。那个小小的瓶口，像张着的一个小嘴，带着惊讶；也像一个惊恐恼怒的大眼瞪着我。可现在，这位老人却把他拾起，像对待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一样，认真的给他抹擦、洗澡、换装，要领它回家。他掏出纸巾认真地擦我吐在上面的痰，直到干干净净。又瓶口朝下，把里面剩余的几滴酒倒干，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在店内盯着老人走远，直到消失，可羞愧和自责却如一波一波的巨浪交替涌来，一浪高过一浪撞击、拍打内心的堤岸……即使是一个酒瓶子，我也不该随意丢弃，更不应该再吐上一口痰（虽然是无心的）。那个捡拾的老人是否在心里抱怨过那个吐痰的家伙？是否在心里感激过那个丢瓶子的人？我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他肯定抱怨过，甚至心里咒骂过那个吐痰的家伙。不然我的耳朵为何会发烫？心为何会发慌？“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老人未必就是穷困潦倒的“廉者”，但我也不是富裕或高贵的人。我也只是一介凡夫。喝百姓喝的便宜酒，吃百姓吃的家常饭，穿百姓穿的粗布衣，和那个捡拾垃圾的老人有何不同？可这次我绝对是喊“嗟，来食！”的那个骄横奢侈的人。给最卑微的人以自尊，让卑微的人感觉到生存的价值，让他们感觉到存在的意义，让他们有尊严地活着。我想，包括我在内，不正是缺少了对卑微者的尊敬、关爱与怜悯？喊出“我爸是李刚”的人，其实内心并不强大，只是想用老虎的纸壳来把自己包装的高大、勇武，抑或凶残。其内心对卑微者从来没有同情或怜悯，更不用说关爱。他可怜的内心其实才是一个可怜的卑微者。这让我想起了网名叫随处春山的一首小诗《匍匐》：近处的群山，远方的海 / 匍匐着巨大的身形 / 只为 / 让渺小的事物不虚此行。“苔花如小米，也学牡丹开”“低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花”，再渺小的野草也有自己的春天，也会开花结果。再卑微的生命也有自己的尊严。何况，谁又是那个高贵的人呢？看似的卑微者并不卑微，看似的平凡者也并不平凡。他们身上都有你所没有的东西。现在，那位老者弯腰拾起的，却正是站立的我所丢失的；被那位老者认真擦掉的，却正是我长久以来骄纵的内心所滋长的！而老人装走的却是我无尽的羞愧！我向捡我酒瓶的那个老人道个歉！也真希望他在擦拭的时候内心骂过我这个随地吐痰的家伙！流水方舟 实名刘俊生，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诗歌创作研究会会员，林州市作协常务理事兼副秘书长。著有诗集《趺坐的人》《与风絮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