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短小说】路向东《老河湾》

老河湾

路向东

老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就弯出了个地名。

没有人知道老河的年龄，就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他说他爷爷的爷爷，经常去河里凫水逮鱼，那时还没有河堤，就是一条很小很小的水沟。夏天水多，水往外溢，几个小孩在沟边用泥巴垒垒，水就不出来了。

后来，沟越来越深，水越来越大，河堤越来越高，又种了树，一排排，像是抗了枪的哨兵。小风一吹，簌簌地响。鸟儿寻了来，作窝孵蛋，野兔躲避猎人，先是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奔跑跳跃，然后倏地钻进河湾，没入草从。猎人气得干瞪眼。

老河的水很清澈，能看见游动的鱼。那水是从天上飘来的，透着灵性。水草在水里扭动着腰肢，舞姿飘逸，像一个人。

根是在老河湾长大的。

根有个梦想，要在这里租几亩地，娶了雪儿，开个农家乐，养一群孩子。

雪儿听了，脸红心跳，不敢正眼看根，根的眼毒呢，好像看透了雪儿的心。

他俩是坐在河边说的，河水欢快地笑。雪儿心更慌了，这老河会把他俩出卖的，要是一个老河湾的人都知道了，雪儿咋还有脸见人呀。雪儿跑开了，雪儿没告诉根她愿不愿意。

根是那种说干就干，不计后果的人。他钻进老河湾，挖坑植树，养鸡养鸭。根不知道投人了多少人力物力，根把他老爹的牛都卖了。老河湾多了一片绿，那绿里蕴含着希望。老河湾多了一处景，那景色美丽动人。

根站在河堤上，根用双手在嘴上做了个肉喇叭，他要吆喝给所有人听。我要去娶雪儿了——

雪儿出嫁时，很风光。那天风和日丽，连点云彩也没有。婆家开来八辆奥迪，后面还跟着录像的，歌舞团扭着秧歌，唢呐奏着欢快的曲子。雪儿身穿婚纱，袅袅婷婷，如风摆柳。

雪儿没有嫁给根。她嫁给了刘富贵。刘富贵的爹号称刘千万，在内蒙古开煤矿。

眼见着婚车从自己的眼前掠过，像一阵风，一眨眼就不见了。

根煎熬了很长时间，他黑了瘦了，后来他把自己说服了。你要是心疼她，就该原谅她。你穷的叮当响，雪儿跟了你，能享福吗？

根啊，好好干，你也要当刘千万。

根太天真，他娶了妻，生了子，却离千万越来越远，日常开支都捉襟见肘。根甚至都想放弃了。

有天，湾里来了一群人，西装革履，好像是上面的领导。他们指指点点，勘察测量。后来根接到乡镇通知，有一个大老板要在这里投资，把这里建成一个森林湾，集娱乐休闲与一体，根当经理。

根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签了合同，合同上说，对方全额投资，根负责管理，五五分成。那人不是老板，老板有事来不了。

建设很快进行，各种大型机械开进了湾里，肥沃的土地敞开了胸襟。古柏，女贞，银杏，这些贵族，羞涩地伸伸懒腰，能听见骨节的响声。隔壁的动物园，引进了许多动物，这些来自大山里的客人，没那么娇气，进了园子就是地主。奔跑，歌唱，老河湾从今不再寂静。根看到了希望。

这是在做梦吧，根打了自己一耳光，可疼。他跑到河边，老河的水清澈见底，鱼儿游来游去。根蹲下来，看到了水中的自己，他又想到雪儿，雪儿要在多好啊。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森林园开业那天，投资方老板要来的。根和他从未见过面，那得给人家个好印象。根请来了县豫剧团，戏是要唱七天的。根特意点了《朝阳沟》，犹其栓保那句“我坚决在农村干他一百年”，豪气万丈，至今让根血脉贲张。

远远地，公路上荡起了尘土，老板的车终于来了。音乐响起来，锣鼓敲起来，老河湾沸腾了。

老板没来。

老板助理捎来一封信。

信是雪儿写的。

雪儿就是那个老板。

2018.03.17凌晨

【作者简介】路向东，男，1964年出生。发表小小说多篇。现在河南省平舆县阳城镇胡岭村任村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