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冯蕾：【外婆的梦想是天天过年】（散文）
外婆的梦想是天天过年
作者：冯蕾
我见奶奶第一面的时候，她躺在她的木匣子里，面容安详，身穿长袍寿褂，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见她。随后，就入土为安了。我一直都很羡慕身边的小伙伴，他们身边都有爷爷奶奶呵护着。俗话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儿宝，可是多了爷爷奶奶疼爱的孩子，何止是块宝？那简直就是金贵。那是吃不完的好吃的，是能抵挡父母暴揍的保护伞，是无时无刻都如影随形的牵挂和惦念。小时候，我心里有一个概念，那就是别人家的爷爷和奶奶，从内心深处来说，在这一点，我从小是缺失的，不完整的，因为我从未见过我的爷爷奶奶。他们也从未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像别人家的爷爷奶奶一样给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还好，外公外婆离得近，但外公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就只有外婆。有了外婆，我的童年，似乎才得以圆满。
我从小吃外婆做的饭长大，初中三年，跟着外婆睡，外婆更是为我做了三年的饭。我常回想起，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那时候的她，步履矫健，外婆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可是她竟然觉得，知识是很重要的东西。那时，她只有一个梦想，我能考上大学！
外婆一岁八个月便没了母亲，那时候，新中国还没有成立，中国还在打仗，外婆跟着姑姑长大。家里时常会有解放军的队伍入驻，好心的解放军叔叔，经常抱着她，给她讲故事，给她带糖果，外婆后来常说，那是那个时候，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稍微长大一点，跟着生产大队挣工分，虽是姑娘家，但那能干的劲儿，不比男儿差，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她白天挣工分儿，晚上背着铺盖卷儿到处开会，有时候早上去地头捡麦穗，在村头的水磨上碾出面粉，到了下午，已经吃到了香喷喷的白面饼子了。特殊年代给了外婆超于常人的生存能力，那时候，她只有一个梦想，活着。
嫁给外公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太姥爷告诉他，嫁吧，去了唐藏，至少能吃一口干净的黄面。或许对于那个年月的人们来说，能吃一口玉米面，已是极大的满足，又岂会奢求那遥不可及又虚无缥缈的爱情。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外公实在算不得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虽为医生，但他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留给了外人，对于这个妻子，谈不上半点温情。他不懂什么是爱情。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把大男子主义的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索性外婆是个坚强的女人，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儿女，一个人上山下田，操持家务，照顾后来卧病在床很多年的外公。她说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在最动荡艰难的日子里，没有把孩子们饿死或者抛弃。
她曾用出嫁时的二尺红布为孩子们做襁褓，也曾熬夜，在生产队遗弃的废墟里筛出麦粒。忍饥挨饿的日子，他都咬牙忍着。硬生生把一个一无所有的残破的家，经营成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那时候，他的梦想，是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下去。
我高中毕业以后，我并没有像外婆期望的那样好好地去上大学，她曾经照顾、牵挂的孩子，一个个长大了，走远了，一年也难得见一面。我明白，即使不在身边，她也无时无刻不在牵肠挂肚。所以无论生活如何不如意，对她我总是报喜不报忧，我告诉她我过的很好。但因为忙，终究不能经常回家看看，我知道，她并不在乎我是否富贵，每次打电话，她总是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像个孩子在等待家人们地归来。
因年轻的时候，出了大力气，外婆腰疾，腿疾，各种心脑血管疾病缠身，以前那么利索能干的她，现在连做饭都会觉得艰难，将就凑合，做一次吃好几天。外婆的房间，依旧摆满了各种零碎，很多东西都舍不得扔，偶尔回去看她的时候，看到衰老的她和她的孤独，没有拥抱，没有热泪盈眶，只有简单的唤一句“外婆”，我始终觉得，只要我在路口喊一声外婆，不论她在干什么，她总会丢下手里的活儿回应我，然后赶忙从家里出来迎接我。
诸事繁琐，相聚总是匆匆，每每离别，心中总是酸楚。不论日晒雨淋，她每次都坚持送我，看着我上车，最后扬起一路尘土。渐渐地，外婆的步履越发蹒跚，也就不再让她送了。
她是个要强的性子，从来不向儿女们索要什么，甚至生病了，都不好意思麻烦儿女们来照顾自己。72岁，一辈子的梦想都在孩子身上，她不识字，也不知道梦想这个词。她平平凡凡的活着，不关心历史，也不关心政治。如果此时她有梦想，恐怕就是天天过年，因为只有那样，孩子们才会像儿时那样团聚。
我一直以为，外婆就在那里，而且一直都会在那里。
无论我漂泊到哪里，她都能记起我的名字。
我不会常常想起她，也会偶尔忘了她的生日，但她一直都在那里。
不会生病，不会老去，也不会离家出走，一直都在那里。
只要哪天我回家，推开门就能看见她，能吃到她做的饭。
我以为她会一直都在那里，有讲不完的故事。
我以为她会一直都在那里，早起，晚睡，烧水打扫卫生，做一次饭吃两次。
我以为她会一直都在那里，疲倦，孤独，甚至好像无儿无女。
我以为她会一直都在那里，守着电话，大门，还有七十年的回忆。
本文插图来自网络
冯蕾，1990年生，陕西凤县人，喜欢读书、写作，凤县作协会员、宝鸡市作协会员、凤县朗诵协会会员，以散文见长，在凤县宣传、凤县文艺界、凤县作协、宝鸡写作报、东岭集团内部刊物多有作品发，学无止境，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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