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下午，大地柔媚安详

没有鞭炮的春节，突然变得非常安详。不过没有了鞭炮，也就失去了春节期间所习惯的那些时间节点的表征，三十晚上、初一早晨、初一中午、初五早晨等等鞭炮齐鸣的时刻都在一如既往的安静里度过，意外的收获是：这样一来，人们浮泛的心性也就跟着沉静了下来。

大年初一的下午，在温暖而明媚起来的阳光里，一切的一切都突然安宁祥和起来。一切年前的忙碌和这一年里的奔波，至此都终于告一段落。平常不容易有的安闲，使人真正可以放松和安静下来，真正可以总结与展望一下人生的又一段历程。

规定是三环之内不准销售和燃放烟花爆竹，于是真的就只是在三环外边才有销售摊点。销售摊点就在三环的边上，而驱车出来专门买炮放炮的也大有人在。放炮的位置也刚刚就在三环的马路靠外的一侧。在三环边的河大体育馆门前广场上，地面上箱子似的烟花盒子一个挨着一个，满地都是烧黑了的鞭炮纸屑。

除了放炮过瘾的人之外，河道里还有大年初一仍然穿着皮裤下水撒网的矢志不渝的捕鱼者。尽管看起来水面上还有滚滚的白沫，尽管这是整个城市的污水渠道，在这里捕鱼的结果是吃还是不吃都实在是个问题。大约人一定要捕鱼，也是个原始记忆，他们只是在凭着本能做事而已。

骑车经过一座座村庄，街道边上常有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互相拉着手，互相抚摸着肩膀，将嘴巴凑在耳朵边倾诉着衷肠；时不时，还会有一个我是你的最最贴近的朋友似的拍打与推搡。这是年节的时候城市与乡间的一种普遍现象，信奉一醉方休者还是大有人在的。不喝到脸红脖子粗，不喝道车轱辘话来回说，是绝对不肯罢休的。

逐渐离开城市，离开喧嚣的公路——尽管大年初一的下午，三环公路上有着也许是一年里只有这一天的路静车稀，但是依然会不断地有呼啸的车辆驶过——一进入大地，更其巨大的安静立刻就靠拢了过来。过去的窄窄的小公路横亘在田野里，已经被废弃；只能走自行车和农用车了，现在除了一个老人在散步经过之外，就再无一人。

虽然一切都还是冬天的模样，棚架上已经枯萎了的丝瓜上还挂着很多干瘪的果实，而大地上的菜棚只是黄土和白塑料的一成不变的没有生机的搭配，甚至连麦地里也还没有一丝丝的新绿的意思，没有那种由半枯萎状态向着黄色转换的最初的绿的迹象；但是，很明确的是笼罩着这一切的天空已经明亮了很多。在明亮了很多的天光下，温和的、不凛冽的气息已经包容了过来，让人终于可以在漫长的严冬之后，舒缓地、不急迫地慢慢走一走了。

这是春天最初的气息，这是雨水节气再过三天就要到来的时候的天地之间的安详与柔媚。的确，大地安详就是大地柔媚，在安详里我们总是随后就会立刻感觉到柔媚。只有能适时地接受到这丝柔媚的人，才是敏锐的人，才是最懂得的人，才是最享受的人。

手机里的音乐这时候突然拥有了一种在大马路上绝对不会有的优雅的气质，这种音乐的优雅一下就可以把人从现实的琐碎里提升出来，在明亮和柔媚起来的大地上拽着人的灵魂起伏有致地升上天空，像是无人机一样俯瞰着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地和人间。

春节期间吃腻了的美食，这时候突然变得津津有味起来；只是随身带着的一个丑柑，一个车厘子，也都再次成了上天赏赐的无上的美味，让人在吃之前不禁就审视了再审视，看了有看，入口以后的味道感觉丰富而绵长，久而不去，形成一次真正地进食的完整感受。

就这样，我和父亲一人一辆自行车，慢慢地走着，慢慢地骑着，一起沉浸在初一下午这柔美安详的好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