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笔记：在中环高架上俯瞰上海

梁东方

曾经有过在地铁里穿越上海几个小时的经历，现在是开车横穿上海，也是几个小时的经历。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都没有在上海的城区落脚，都是从郊区到郊区，不过在高架上毕竟是看见了上海的天际线以及天际线之上的天空。

沿着其实已经离开传统上的上海主城区相当距离的中环高架，所望见的无非楼顶和让公路上能看得见的招牌广告，除了水泥森林铺满的上百里的道路两侧之外，鲜有依然裸露的土地。高高矮矮密密麻麻的建筑物已经将大地覆盖住了，不仅没有了原始田园的痕迹，即便是既往无处不在的农作景观也已经消失殆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数千万人其实是在至少从高处看下去属于高密度的水泥缝隙里栖息穿行……人口高度集中的特大型城市所铺展开的，就是这样一幅被钢筋水泥架构起来的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景象。

在上海，从高速公路，从高架桥，从轻轨桥上望出去，大地上的城市乡村，无非建筑密度和建筑高度略有差异的建筑群落，即使偶尔有些绿色也都是夹缝里的点缀，而不是作为与建筑面积相匹配的自然性存在。但是这里便已经是国内各方面综合实力最好的所在，最宜居的地方，也就是说未来城市的发展，发展到追上上海的水平的话，就是眼前的样子。

这个样子尽管已经是国内最好，但是真的就很理想吗？在世界上最多人口数量的庞大压力下，也许只能如此吧。毕竟一切舒朗的与自然风貌像匹配的黄金比例的人居，都只能是在人口数量优化的前提下的可能目标。

在人口数量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家只能是簇拥在一起。人、建筑、车辆都会形成这种簇拥的格式。

灰色的高架路上的汽车你追我赶，一辆挨着一辆，任何一辆车都不能有一时半刻的迟疑，必须紧跟前车，稍有落后就会被后车催促。高悬在每辆车上的时不我待的鞭子随时都会抽下来，打在驾驶者不焦灼也会逐渐焦灼起来的心中。

这样的行驶，如果没有足够的熟悉程度，不打出足够的提前量，长长的地面实线就一定会让你眼巴巴地经过下道口而下不了道；即便开着导航，也因为导航的提醒说出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机会，只能继续前行，再找下一个出口了。

高架路是汽车时代里高等级的汽车专用道，中间没有红灯，全部立体交叉，一会儿高高抬起，一会儿又可能深深钻入地下，基本上都在高且平的大桥之上。如果不是车辆太多导致拥堵的话，理论上是绝对可以以最高限速8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一直跑下去的。可是即使你跑到了这样的限速，也还是依然有道路漫长，总也跑到不头的感觉。

不过，这只是一方面。对于驾驶者来说，另一方面恰恰相反，这高等级的汽车专用道的使用观感却又总是匆促甚至来不及细看的。你被高高地加起来在半空中穿越百里的景象，在古人大约是怎么也难以想象的神仙妙境，但是在汽车时代到来并且持续拥堵的状态里，这种体验却也未必令人神往。相反，终于结束了旅程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疲累，这种疲累既是属于此次开车走高架的具体过程的，是属于上海这座国内发展得最好的大都市的，也是属于这个被钢筋水泥覆盖了的时代的。

不容否认，的确是有那么几个时刻里你是能体会到在半空中以80公里小时的速度飞过的快感的，以为一切都已经在你脚下，但是不能落地、不能随时停歇甚至不能适时地找到服务区方便等等一些列的限制，都极大地冲淡了你这种稍纵即逝的不无虚幻的愉悦。

我们的城市，现阶段哪怕最好的城市，所呈现给外来者的与容纳给长居者的，其实都在庞大和宏伟之余颇虞匮乏。所匮乏者非温饱之需，而是高度发达之后的返璞归真，再回自然怀抱。

当然，这样高高在上的坐井观天，与陶然于市中心的繁华的长居者的享受，肯定是有不同的。或有不当，仅作一哂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