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速写：初秋的物象（二）

梁东方

很多年前的一个初秋，在离开萨尔布吕肯的那一天，我望见了森林边缘的树墙里，最高的树枝上有零星的一两片红叶。

在德法边界萨尔河边蔚蓝的天空之下，那两片红叶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那一年里秋天进入到我心里的那一刻。那一刻经久难忘，成为个人生命中关于秋天、关于秋天的美的一个恒定的印象。

每个季节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会有只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刻，那一刻是一个画面，是一个气息，是一个打动了他自己，使他突然从日常的生活模式里脱身出来，出神入化的一刻。

这样的一刻往往被熟练地用功利主义地判断一切的习惯直接否定，却又往往是我们心理经验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因为它和季节有关，和我们对季节的感知有关，和我们的生命节律与人生感受乃至自我确认有关。

结束了三个月时间的语言学习以后，那是要前往莱比锡的晁桃。从盛夏里的彩虹下丘陵起伏的萨尔布吕肯，到金秋里一望无尽的东德大平原，唐诗宋词一样的自然风貌将每一个季节都清晰纯净地呈现在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语言学习与专业学习对我来说都属于额外的收获，因为无意中找到了最纯正的大自然，那已经是我最流连忘返的享受。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投身到这纯正自然的季节中去，去享受宏大的秋天里的无数奇妙的细节、让人感动的细节，就成了自己不可自拔的最爱。那个秋天，经常在深夜里还骑车在黑暗的德国大地上驰骋，穿过一个一个村庄，经过旷野里唯一的灯光——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疲劳而兴奋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而在金色的秋天里于森林湖泊大地上的丰富感受却依然让人兴奋得难以成眠……

那一年的秋天里没有每年由夏到秋都必然会犯病的鼻炎，体重还减轻了十几斤，而精神则完全陶醉在了德国东部优美的大自然之中。天空大地植被花草水域空气所有自然的气息之中，最纯粹的自然用季节的盛宴将自己带回到了唐朝宋朝，带回到了如痴如醉的梦中。

一个人可以生活在原始风貌的季节里，是何其幸福，又何其难得。一个人始终没有在纯净自然的季节中生活过，又是何其不幸、何其遗憾。

那几片萨尔布吕肯的红叶是属于自己的，是自己对秋天、对季节的全部想象的最终确认之物。它们既是那几片红叶，也更是我生命中关于秋天的物象的不变象征。

当地域和秋天的物象结合以后，留给我们的就是时间空间互相镶嵌在一起的立体的烙印。它是我们生命中经历的佐证，甚至直接就是我们生命本身的至关重要的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