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当柴荣偶遇赵匡胤
本文导读：
我有了这番眼界和胸怀，所以不怪你，你若有，也就不会怕我。
话说青史留名的后周世宗柴荣，虽早在公元959年就壮年薨逝，却难忘未竟之志，凭一股真气终日盘旋游荡于国都汴梁上空。百年后，看透痛苦的他终于摆脱一切羁绊，进入了更高维度的虚空所在。此后柴荣终日静坐凉亭，遥看世间风云变换，坐守时光无言飘逝，胸中无忧、众物释然。
闲散得久了，柴荣索性在凉亭中置办了茶桌茶具，凡过路之人，一律诚挚招待。喝过他的草茶，与他坐而论道的人很多，既有诸葛孔明、刘伯温、王猛这等人间高绝之士，也有陈友谅、张献忠这等啸聚山林嗜杀喋血的诸侯枭雄。久而久之，虚空境界有一处静雅茶亭，茶亭主人宽厚友善乐于待客，成了众多魂魄竞相传颂的一处胜景。
这天，柴荣刚把茶桌擦拭一新，沏好一壶清香四溢的草茶，就听到亭外氤氲漫卷的白雾中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料是又有踏入虚空慕名而来的世间生灵前来做客了。柴荣抬头微笑望着来人，瞬间却笑容凝固眉头紧皱，因为来者虽然年届半百音容有改，但眉眼五官清晰可辨，正是自己当年在世间最信赖的部下，被委以护持幼主保家卫国重任的，赵匡胤！
那慕名而来讨杯茶喝的赵匡胤，也看清茶亭主人居然是世宗陛下，但此时他的双脚已经迈进了凉亭，两手还保持着拱手作揖姿态，一时进退不得。于是乎主人在亭内凝目审视，客人站在门口苦笑不语，怎一个尴尬了得！
赵匡胤记起当年毕竟自己是臣子，而且在这虚空，一切得失荣辱均是过眼烟云，谅旧主也不能把自己如何，便强撑笑容，改作揖为跪拜，纳头朗声道，“官家万安！臣匡胤谨拜！”
对面没有搭话，只是从茶桌方向传来茶水倾倒进杯盏的声响，又听到一个竹凳被轻轻放在了自己身边。“既然来了，那就看座喝茶吧。”
忐忑坐下，一杯草茶下肚，赵匡胤慌乱的心被暖流温热，这才镇定下来。他略微看看对面柴荣平静的面容，讨好地说：“没想到陛下烹茶的技巧也如此精妙！臣下叹服！”
“你，还是不要陛下官家这样称呼吧。这是虚空，天地自然的运行法则早已超越世间，你我昔日的功勋名位已经归零，在这里只是过客，只分先来后到而已。若论起名位，嬴政、李世民甚至铁木真都在这儿品茗谈笑，那老几位又该如何排列次序呢？”柴荣说罢，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了赵匡胤一下，“你比当年托孤之际胖了些，也老一些，我刚才还有些不敢相认呢。”
赵匡胤轻轻放下茶杯。“看来这虚空保留了众人在世间的最后一瞥容颜。官家您离去时正值三九壮年，当时臣三十四岁，而臣离世已经年届五十。想您当初壮志未酬，咱家至今心有戚戚，甚是思念。”
柴荣也放下了茶杯，“哦？你，思念？不见得吧？若是心中念我一丝恩德，又怎会有后来'点检做天子’谶言成真呢？哈哈！”
柴荣的冷笑羞红了赵匡胤的脸。他虽然坐在竹凳上，却把身子挺得笔直！“官家您实在是误会了，当时确为时势所逼，咱家也确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柴荣猛地一拍桌子！“不得已？你掩得住悠悠之口，你能改得掉史书，却难以改变事实！'黄袍加身’本身就是一出自导自演的闹剧！想那黄袍乃皇帝专属，岂能在军营中随手寻到？说什么属下拥立无法阻挡，分明就是你早有预谋，编排一幕护国出征的把戏欺骗众人，单等在陈桥驿突然发难！你事先串通了交好的宰相王溥，把能和你分庭抗礼的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调往淮南，进城后又派人杀掉了副指挥使韩通，这还不足以证明你图谋许久吗？！”
匡胤无语，低头良久，茶亭内唯有茶香阵阵，白雾蒸腾。偶有过路生灵，在听到柴荣少有的高声质问后，也不敢停留，纷纷四散离去……
匡胤此时的心，宛如茶亭里那只滋滋作响的茶壶，翻江倒海。他想用自己“黄袍加身”后不忘世宗遗志开疆拓土为自己辩护，却无法避讳“陈桥兵变”的阴谋诡计；他想用自己登基后对幼年恭帝的种种宽待为自己开脱，却无法回避自己事实上的处心积虑经营多年。
他想起今天与柴荣的偶遇，顿觉这太虚空间都是往世机缘在作怪。这哪里是偶遇，分明就是为了心中难题寻找答案的必由之路！他实在是不能缺少了柴荣的原谅，因为唯有得到谅解，才有尊重，才能在这个淡漠一切功利，却唯独崇尚道法的空间里找到自己的根源，成为这里的合格生灵。柴荣，是他在太虚空间唯一的心结，必须解开！
一只宽大的手掌放在了匡胤的肩头，一如当年的柴荣对小兄弟的宽厚抚慰。匡胤抬起头，正面对柴荣此时平静温和的目光，一如当年这位明君策马亲征时的镇定坚毅。“你在那件事上做得有失磊落，但在其他事上却让我倍感欣慰！”
柴荣直接坐在了匡胤的身边，为昔日的臣子重新倒上一杯草茶。“想我等身处的那个纷乱时代，君臣早已义绝，行的是兵强马壮即为天子的武力，尊的是斩草除根方能掌控天下的暴政。即便我再向圣明方向努力，却也摆脱不掉军阀本色。我既然深知游戏规则，又岂能对七岁幼子继承天下抱有把握？安排你和李重进两人分掌禁军，用特权金钱安抚节度使，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希望你等尽人事，延续一姓天下而已。”
说到这里，柴荣苦笑两声。“而你的所为，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也超出了我当时的境界。兵变入城善待皇室避免流血，改变了规则。你对宗训做得也很好，封他为王迁出京城远离祸乱，还懂得用宽厚之人悉心照应。更重要的是，你用十几年时间完成了我希望做到却没能实现的一统大业。想我百年魂魄盘旋于汴梁城上空之际，恨你篡权谋逆，笑你死于兄弟暗算，但现在不同。千百年时间已经让我懂得了功成不必在我的道理，才让我得以看破机缘升入虚空，我又何必去挑剔你挤兑你呢？”
柴荣一番话，让匡胤顿感意外，实在没想到预料中的争辩反驳居然如此和风细雨！他扫视着柴荣那张平静的脸，希望找到答案，到底是什么让这个脾气暴躁的汉子改了心意。
“答案无他，唯眼界与胸怀。”柴荣的目光平和镇定，说出的话却一语中的。“身为官家，难免将眼界限于一姓天下兴衰，将胸怀限于个人的荣辱，局限，制约的是格局，物喜己悲不能免俗，自然痴迷于此消彼长优劣短长。而如今这是太虚境界，你我只是其中一抔土平淡无奇，自然可以做到生而不有、有而不恃、功成而弗居。”
匡胤默默点头。柴荣又说：“你兴许不知，在你到来之前，曾被你逼迫谋反又自杀而亡的李重进也曾来过，还带着一个友人。那个友人居然是你绝不愿再见到的弟弟赵光义！”看着匡胤的脸色一阵铁青，柴荣依旧像当年那样，轻抚他的肩膀。“你自觉在某事上对不起我，又觉有人在某事上对不起你，如此往复纠缠，心中何时才能平静，道理如何才能自明？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不妨只问道理不问对错，岂不更好？”
伴随匡胤发自内心的一阵哽咽，柴荣低声叹息。“其实这眼界与胸怀绝对不是太虚才有的稀罕物件儿，尘世间也有，只不过如你我当年的凡夫俗子看不到，也没时间没心情去看、去悟。想那时舞动长枪大剑，无非为了食色财气混口饱饭，而彼此攻伐的人愈多，天下的财富乃至福分就会越少。反倒是如今的世间，有人开始懂得，和气生财和为贵，和才是大眼界大胸怀！我有了这番眼界和胸怀，所以不怪你，你若有，也就不会怕我。”
匡胤凝视柴荣良久。“我不怕了。”
白雾缭绕，只有草茶飘香，从前的一君一臣对面共饮草茶，相谈甚欢，就此成了纯粹的两人、两友……
PS：夜读王立群所著《宋太祖》，突发奇想，将柴荣与赵匡胤这关系独特的两代君主做一番心灵沟通，遂成此文。
END
小编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网名：皮皮中尉）：现为某主流媒体主任编辑，“天涯文学”签约作家，“360个人图书馆”原创达人；在本职中品味业务骨干的充实，在读书写作中聆听先哲的教诲，在陪伴妻子女儿的过程中体会最纯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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