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小说】谭长征:融雪【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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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07期︱
编审|马晓毅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融雪
   文|谭长征
07
许望城提着一大包礼品,下了火车,出站后搭乘公交车前往城南客运站,坐上了开往白鹿原的汽车……
一年来,许望城痛苦地煎熬着。
自从离开融雪家以后,他回到了百色,在一家电子器材公司工作。几乎每个月他都要抽空回一趟家,看看父亲,给他买些治风湿的药物和贴膏,给弟妹送去学杂费和哥哥的关怀。
望龙和欣怡也问哥哥,融雪姐呢?
他每周都要给融雪打一次电话,话吧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他们也在电话里哭泣,舍不得挂断。融雪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活泼开朗的融雪了,有的只是无边的叹息和哭泣。在他的追问下,她说,他走后不久,她就跑去坐车准备到广西找他,却很快被父亲赶到市汽车站,连拉带打地拖回了家。父亲马上找人给她介绍对象。给她介绍的对象中,没有一家不是有钱的,还有一个是省城某局长的儿子。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不见,把媒人一个个推出了家门。
她哭着对望城说:“见不到你,我宁可死!见你一面,我就知足了。你要是愿意,我跟你去你那里。你要不愿意,就让我去死吧,你到神龙沟里找我去吧,我会永远地消失……”
望城心里在滴着血。他强忍泪水,用温暖的语言安慰着融雪。
他默默做着这一切,在父亲和弟妹的追问下,他才说出了融雪家人反对他们俩的事情。父亲说:“望城啊,爸知道一家人把孩子养大不容易,爸爸理解融雪的父母,他们只有一个孩子。别生气了,今年春节你再去一趟她家,好好解释一下,兴许会好的。实在不行,你就在西安找个工作,离融雪近一些,也好照顾她的父母。”说完,父亲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坐到了灶台下,开始生火做饭。一缕炊烟很快从房顶冒出,消散在山坡上。
望城看着父亲越发苍老的脸庞,不由得心酸起来。他两头都放不下,怎么办?忍饥挨饿他能忍受,再苦再累他也不怕,只是这心灵的折磨让他日夜煎熬。经过两天两夜不眠的思考后,他决定,为了融雪,今年春节再试一次。
他回到了百色,在那家常去的话吧里,给融雪家不远处的商店打电话,商店里的阿姨很高兴为他传话。没过多久,融雪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听到他今年春节前要来的消息,融雪激动地哭了。她说:“我想你,你再不来,我就要疯了。爸爸妈妈不让我出门,我跟坐监狱有啥区别?要不是还想着你,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熬不下去……”融雪笑着挂了电话,望城的眼泪却汹涌而出。
爱情啊,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能让远隔天涯的两颗心彼此牵念,难以割舍。为爱付出吧,落泪吧,受苦受难也不怕,经受了坎坷的爱情才最牢靠。
汽车在刚刚下过雪的公路上缓缓前行,清晨的路面结了冰,戴了防滑链的轮胎在路面上压过,发出咯巴巴的声响。坚冰在车轮下被碾碎,积雪在挤压下慢慢消融。
腊月二十五,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
望城的心里五味杂陈,就要见到融雪了,激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忧。对于融雪的感情,他丝毫不会动摇;对于她父母的转变,他却没有任何把握。
在融雪家门口下了车,天上却又飘起了雪花,越下越大,慢慢地看不清刚刚远去的汽车了。
许望城的到来,注定又是一场空。融雪的父亲从里屋出来,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望城笑着说:“叔叔,我来看看您和阿姨,看看融雪……”融雪的父亲皱了皱眉,嘴角瞥了一下,就接过了望城手里的大小礼盒。
望城心说,融雪父亲的态度好多了。
这时,融雪的父亲把礼盒提到了前门口,左右手使劲儿前后一荡,大小礼盒就飞出了大门,重重地掉在了雪窝里,听不见一丝声响。
一辆农用车躲避不及,飞驰而过,从礼盒上碾压了过去。纷纷扬扬的大雪很快就把车辙和礼盒掩盖了起来。
望城呆在那里,张着口,忍着眼泪不往出流。融雪从厨房出来,走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见了望城,她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马上扑到了他的怀里。
融雪的母亲惠芬也出来了,站在后门口一言不发。
父亲指了指街道,给望城说:“滚吧!越远越好!”望城的心里陡然升起一团怒火。他对着融雪的父亲说:“叔叔,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你不能那样对待融雪。我喜欢她,爱她,我们永远不分开。”
融雪哭了,死死地抱住许望城不放。父母过来拉她也拉不开。父亲情急之下,又是一巴掌,把融雪从望城身上扇开。又一脚,把望城蹬倒在地。
融雪不忍心看着自己所爱的人遭到这样的待遇。她哭着对望城喊道:“你走吧,再别来了,我们这辈子没有可能了……”
望城站起身来,脸色很平静,他过来拉融雪的手,被融雪父亲推推搡搡,撕衣服扯头发地轰到了门外。大门关上了……
融雪跑到了临街的窗口,看着望城站立在雪中的身影,嚎啕大哭。突然,她倒在了脚地上,不醒人事了,有些喘不上气来,像打嗝一样偶尔肩膀哆嗦一下。
父母赶紧扶起她,掐人中,喂水。半天她才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融雪只是个哭泣,眼睛里没有一丝光气。一直哭到晚上,可怜的融雪才像一个危重病人一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父母尽管吓坏了,却也不改初衷。第二天融雪哭闹着要出去找望城,父亲干脆锁了门,融雪就继续在被窝里哭泣,一头秀发散乱地摊开在枕头上。
 08
一周后,融雪起床了,父亲也不敢再锁她。她也不再嚷着要去找许望城,只是嘻嘻哈哈地出了门,轻手飘脚地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转悠。以前主动和别人打招呼的融雪姑娘,如今也懒得去搭理别人,任凭别人叫她,好像一点也听不见。街坊四邻们都在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位昔日的乖乖女,不由得相视一眼,摇摇头长叹一声。
逢集的日子里,融雪也不忘去背街的牲口市场看看小猪小狗。欢欢也瘦了,跟融雪一样不怎么吃东西,迈着不再欢快的步子,跟在融雪前后。
神龙沟成了融雪常去的地方,只是手里不再拿书本。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母亲最担心的时候,她已经关照了四邻,看到女儿往那个方向去就告诉自己。
惠芬,这位小时候的乖乖女,现在早已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而且庸俗狭隘,简单粗暴。这也许不怨她吧,谁让她跟着个更加粗暴的丈夫。他们疼爱女儿,却没想到女儿那么不听话,不知道父母为她好。现在这孩子成了这样,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她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不敢再锁她,时时注意孩子的去向。一旦融雪去了神龙沟,她就会一溜烟地跑去,远远地跟在后面。两口子几次想把女儿领着去西安看病,女儿都大哭不已,谁也拉不走她。
但是,想起女儿跟许望城的事,他们两口子怎么也接受不了。他们想,也许时间长了,女儿就会把他忘掉,那就再等等吧。
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神龙沟的东坡上,给灰白色的衰败的山坡罩上一丝金黄。坡上的积雪已经所剩无几了,衰草依旧拾不起腰来,也许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萌发出新的叶子来。坡上的那棵柿子树,在蓝色的天空下默默站立,伸展着黑乎乎的树枝。一冬的寒风,早已吹得这棵树一片叶子也没有了。这样的树,看不出来跟死了有多大区别。
融雪来到了沟边东坡的一处坟地前,无语地站立了一会儿,随后跪倒在地,满面泪痕地磕了三个头。许久,她才站起身来,走向神龙沟底,来到那条并不宽阔的水边。
惠芬心急火燎地跑下坡去,一把将融雪抱住,往回拖。融雪笑着对妈妈说:“妈,没事的,我来转转。”惠芬还是不答应,硬是拉着融雪回了家。小狗欢欢上坡的时候跑在最前面,没有了融雪的照顾,没人给她梳理毛发,这条小狗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
回到家的时候,家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姑娘。融雪看着她,她也看着融雪。两个人同时上前,不由得尖叫着拥抱在一起。
融雪认出了那是表姐梁音,家在白鹿县城呢。以前放寒暑假就经常到家里来和融雪玩。
两个好姐妹进了融雪的房间,梁音关上了门。
梁音看着融雪有些呆滞的眼神,很是惊讶。融雪抱着梁音哭了,她说:“望城也不知道咋样了?没有他的消息了。”梁音让融雪慢慢说。听完融雪的哭诉后,梁音不由得咬起了牙关,好久不说话,只是用手轻拍着融雪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她说:“雪儿,你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你要离开家,到外面走走。”
“我不去,我也出不去。”融雪撅着小嘴委屈地说。
“你放心,我们不走远,我来想办法。”
于是梁音开了门,到里屋找到了融雪的父母,撒娇地对他们说:“舅舅,妗妗,我都想死你们了。”
融雪的父亲笑了。母亲惠芬笑着说:“这个傻丫头,想舅舅了就来家里玩。”
“舅舅,妗妗,我在县里开源酒店上班,平时也没有什么假期。我想雪儿了,也抽不出时间来看她。再说了,她整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呀。让雪儿和我一起去吧,那酒店人手也不够。我知道舅舅妗妗不放心她,交给我了你们该放心了吧?你们看咋样?”
惠芬说:“那敢情好啊。我们也寻思着这孩子整天窝在家里,迟早会出事的。可是走远了我们也不放心,跟你在一块我们高兴。挣不挣钱无所谓,有一点哈,把她给我看紧了。”
梁音说:“到县里了雪儿跟我一块工作,一块住,有我照顾雪儿,你们就放心吧。”
惠芬看了一眼丈夫,对梁音说:“你抽空给雪儿找个对象,要条件好一点的。”
“放心吧,”梁音说,“那你们看啥时候让她去呀?越早越好,最好明天就走,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也好带着她。”
“行。”惠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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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谭长征:1970年12月生于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焦岱镇谭家寨村。通信工程师,陕西省蓝田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赋学会会员,陕西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赋网散文栏目副主编。至今创作诗词700余首,辞赋三篇《蓝田赋》《商君赋》《鲍旗寨赋》。创作短篇小说《融雪》等,合作创作长篇小说《望月怀远》。作品发表在《中华辞赋》《中国诗赋》《陕西诗词》《文萃》《蓝田文学》《镐京文化》《西部诗刊》《流年》等书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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