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冯小良：石头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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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382期︱

审稿|马晓毅编辑|王会宁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石头」

文|秦岭

老家过去以石头而出名。石头多，石头大，石匠也多。房前屋后都是石头，大的有两间房子大小。河道里也满是大石头，石头组成了特殊的风景，也成为岁月永久的记忆。

传说是在清朝还是更远的年代，我们那里发生过一次地质灾害，秦岭深处的山崩形成泥石流，我们那里就形成了那种地貌。我记得很清楚的是老屋的后面一条大渠，跨过满满的渠水，便是一片荒地，长满了酸枣刺和各种灌木，一堆巨石形成了一处好玩的地方，巨石下面形成空洞，相互交错，里面很宽敞，阳光照不进来，夏季是很好的避暑场所。爬上巨石。也许那时身体小吧，才觉得宽敞和平坦，躺着很舒服。不远处的小河里，大石头一块儿接着一块儿，每一块儿都是那么干净，好看，有各种形状和颜色，每次去玩都会给自己占上几块儿，那是自己的领地，和别的玩伴相互抢领地。

清清的河水淙淙的流过石头缝隙，形成小瀑布、小水潭、小漩涡，在那清澈的水里，各种鱼儿游来游去。顺着小河往下游去，河面逐渐变宽，汇入灞河的支流——清河，那是我们家乡的母亲河。清河宽约五十米，最宽处有二百米，水量很大，河水分成几道，时而分流时而汇聚，大水潭、大漩涡和大三角洲交相辉映，而这美丽的景观都是因为大石头阻断水路形成的。河里的大石头像各色的动物，或立或卧，或翘首或回头，河水就在大石头的空隙间左右流淌，鱼儿在大石头底下安静的成长。夏日的晚上河道里是忙碌一天农民天然的浴场，由于大石头很多，也形成一些私密的场所，男男女女的自然分开了，各得畅快互不相扰。小孩子到处抓螃蟹。螃蟹很多，都在石头上面趴着，看到后立即抓了，一小会儿就抓好多螃蟹，但是我们那时不会吃这个稀罕，都浪费了。

石匠都是好汉，看起来都是很有力量的。但是石匠这活儿，可不仅仅靠的力气，还有技术和经验。石匠常背着一个长方体的木盒子，里面主要是各种尺寸铁錾子、楔子、手锤、短撬杠，肩上扛着长撬杠和大铁锤。光这些工具就有几十斤。走进河道里，只听见到处是叮叮当当的声音。石匠看好一块儿大石头后，先把周围的沙土刨开，让石头的轮廓尽显眼前，仔细查看石头的纹理，这是技术活儿了。只有看准了才能事半功倍。看好纹理以后，用铁錾子打下印记，几个印记形成一条线。石匠坐下来，带上手套，嘴里叼上七分钱的羊群烟，拿起铁錾子，抡起手锤，一锤一锤的打铁錾子，铁錾子又打进石头，一点一点的打出一个小石坑。石匠又往前挪下身子，又叼上一根烟，继续凿下一个石坑，直到把这条线上的印记处都凿好。这个活儿有时就要干一上午。石匠又抽一根烟，拿出工具箱的铁楔子，一个个地放到石坑里，用手锤砸实了，然后拿起十八磅的大铁锤，一边招呼围观的孩子走开，一边扔了烟头，脚下稳稳地踩几下，蹲个马步下去，紧闭了嘴唇，把大铁锤先抡到后面荡一荡，感觉人和锤合二为一了，就像划船一样啪啪啪的雨点般砸下来，砸在铁楔子上，火星四溅，每一个铁楔子上砸几锤就换下一个，再轮流来......

每次看到这个时候我都是睁大眼睛看着，看着大石头上沙子像跳舞一样，听着大石头深处撕裂的那一丝丝颤音。石匠就像一个天神，力大无比。巨石终于扛不住了，哗的一声，断裂为两部分，一股尘封了不知多久的粉尘味道弥漫开来。石匠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铺踏的坐在石头上，摘下手套，抽烟喝茶，闷声不响。等休息够了，再把破开的石头逐步的破成小块儿，做成一块块儿各种样儿的石胚，有的做石碾、有的做门墩儿，有的做石碑，不一而同。

我那时想，这么多石头，怕是很难采完的。但是自从拖拉机普及了，建筑需求多了，几年的时间，大石头不见了，剩下的是一个个沙坑。眼看着那美丽的风景一点点的不见了，千疮百孔的河床流淌着哽咽的泪，曾经欢快的鱼儿早已不见了踪影。现在村子里做石头活儿的人几乎没有了，谁也不再去受那么大的苦，再说，也没有那么大的石头了。去看村子里盖起的一座座小楼房，红砖以下基地都是石头，这就是我们那里建筑的特色。家乡的石头到了各家各户的家里，也算是造福乡亲了。

这些年，国家重视环境保护了，乡亲们也爱护自己的家园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意识慢慢的建立起来了，清河的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变。河道里又看到了很多大石头，水变得的清澈起来，曾经的鱼儿又出现了，沙洲上漫步着几只白鹤，岸边的树木也是郁郁葱葱。

有人收集农村曾用过的石头制品，做成博览会。我去看过一次，城里人优雅的坐在石头门墩儿上拍照。我蹲在一个石磨盘上抽着烟，透过烟雾，我看到熟悉的故乡，看到石匠叼着烟，抡起铁锤，一锤一锤砸下来，震得我的心嘡嘡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