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鹏论:读《理想国》 领悟西方哲学的源泉(五)

人是一种价值生物,绝大多数人为别人创造价值,为别人活,被别人评价,少数人为自己创造价值,为自己活,自己评判自己,总的来说,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创造价值,所以,人的痛苦或是莫名生出各种毛病往往源于认为自己没有了价值,也就是活着没了意义。

——坤鹏论

一、塞拉西马柯的责难

上回说到紧跟苏格拉底的一路逻辑推导,波勒玛库斯心服口服地否定了正义的两个定义:

其父凯发卢斯:正义就是实话实说,有债必还;

著名抒情诗人西摩尼得:正义就是益友害敌。

正当两人准备愉快地携手寻找正义的新定义时,在座的一人突然抖擞精神站了起来,如同野兽般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那阵势、那表情简直是要把两人撕成碎片,苏格拉底表示,自己被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

这人是谁?

智者派杰出代表塞拉西马柯是也。

其实此人早就几次三番想跳出来插话,只是被身边的人给摁住了,这次实在没摁住。

塞拉西马柯一跳出来就大吼道,你们净在这里胡说八道,还跟傻瓜似的你吹我捧,有意思吗!

接下来他的责难相当经典,代表了许多人面对苏格拉底诘问时的怨言。

“苏格拉底,如果你真知道什么是正义,就不要老是提问题,再从别人的回答里挑刺儿,从而显示自己有多能。”

“你倒是挺精明,知道提问题比回答问题要容易,你自己来试试看,告诉我们你认为什么是正义。”

“你别胡扯什么正义是责任、是有益、是合乎目的、是划得来、是收益之类的话,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指的是什么,那些废话我不想听。”

斗争经验老丰富的苏格拉底按其惯例开始示弱扮猪,表示自己心里很害怕,战战兢兢地说:“塞拉西马柯啊,别对我们那么凶吧。我们两个交谈的时候要是出了错误的话,绝不是明知故犯。我们寻找金子的时候是不会只顾互相吹捧耽误了寻找的,现在我们在寻求正义这件比金子高贵得多的事情,朋友,我们能愚蠢到只管互相吹捧而不去努力求问它到底是什么吗?我以为不是不干,而是力所不及呀!列位非常杰出的人士应该同情我们,不要责备我们。”

塞拉西马柯根本不吃这套,他冷笑道:“神灵在上,你用的是出了名的苏格拉底反诘法”,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因为“这套办法我早就领教过了,我早就料到你会拒绝回答问题,而宁可承认自己无知”。

苏格拉底反诘法(或诘问法)就是在辩论中佯装无知,接受对方的结论,然后从对方的结论用发问的方法逐步引到相反的结论而驳倒对方,前面与凯发卢斯、波勒玛库斯的讨论,就是典型的反诘法,大家可以返回去对照感受。

苏格拉底的修养确实高,在塞拉西马柯如此咄咄逼人不给面子的发难下,他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进行了回击:

“这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你很明白。”(捧他)

“如果你问人家十二是多少,并且问的时候预先打招呼说:'老兄,你不能跟我说是二乘六,也不能说三乘四,六乘二,或者四乘三,因为这类废话我是很腻味的’,我想你很明白,你绝不会得到任何人回答。”(类比)

“假如人家反过来问你:'塞拉西马柯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说被你禁止了的那些答案,但如果正确答案确实是被禁止了的那些答案中的一个,你这样做岂不是一定要我说出偏离真理的答案来吗?’对这样的问题你如何作答呢?”

塞拉西马柯说:“这两件事有什么相似之处,能相提并论吗?”(看出了类比)

苏格拉底答道:“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即使它们毫无相似之处,如果有人要将它们相提并论,认为其中有个答案是对的,我们还能堵住人家的嘴不让人家说吗?”

显然,苏格拉底这是准备在塞拉西马柯禁止的答案中挑一个答案,因为他认为自己同意其中的一个看法,并且已经胸有成竹了。

塞拉西马柯也不甘示弱,表示他也有一个正义的定义,和其他那些定义都不一样,并且更高明。

他显然自信满满,还要和苏格拉底赌一把,如果他的定义确实好,就要罚苏格拉底一笔钱。

此时,在旁边的格老孔说话了,“钱不成问题”,“我们会替苏格拉底分担的”。

苏格拉底再次施展扮猪吃老虎的招数,先说自己无知,甚至不承认自己有知,再说自己即使对这件事有想法,但在权威人士面前也说不出口,所以“由你来说要合理得多,你肯定自己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也有能力说出来”,“别吝惜你的智慧,帮帮我的忙,对格老孔和我们大家多多指教”。

对照前面反诘法的介绍,很明显,苏格拉底开始施展其套路了。

塞拉西马柯本来早就跃跃欲试,此刻却又装模作样起来,卖关子,故意不肯说,好让别人求自己,在说之前还不忘挖苦一下苏格拉底:“这就是苏格拉底的智慧,他拒绝教别人,而自己却到处向别人学习,学了以后连谢谢都不说一声。”

苏格拉底反击称,我是在向别人学习,我的感谢就是赞扬,因为我没钱。

二、塞拉西马柯的正义的定义

一大段铺垫、斗嘴之后,塞拉西马柯讲出了他对正义的定义:“正义无非就是强者的利益”,这算是《理想国》中正义的第三个定义,他也因这个定义而知名,其对正义的分析对后世哲学有一定的影响。

令他失望的是,本以为语出惊人,此处必然有掌声,结果很尴尬,大家没任何反应。

苏格拉底表示对这个定义百思不得其解,“运动员吕达玛(公元前408年奥林匹亚运动会的全能冠军)比我们强壮,牛肉对他有益,对他的身体有益,因此他吃牛肉是有益的、正义的,而我们这些比他弱的人吃牛肉就比他益处少,比他不正义?”

塞拉西马柯很生气,指责苏格拉底是个恶毒的小丑,就喜欢断章取义,混淆视听,抓住话柄就把它往最糟糕的路上引,“用最极端的意义来歪曲我的本义”,然后“依据你的意图去进行辩论”。

在苏格拉底的请求下,塞拉西马柯对他的定义进行了详细解释。

在希腊“有些城邦是僭主统治的(就是独裁统治),有些城邦是民主制的,有些城邦是贵族当权”,政府是每个城邦的统治者,他们大权在握,这就表明“强者拥有统治权,谁强谁统治”。

“每一种形式的政府都会按照统治者的利益来制定法律,民主政府制定民主的法律,独裁政府制定独裁的法律,以此类推。”

“他们通过立法来表明:正义就是对统治者有利,违反了这些法律,就是犯罪,就要受到惩罚。”

“这就是我理解的正义的原则,在一切城邦都适用,正义就是当时的政府的利益,政府大权在握,统治者是强者,由此可以顺利得出结论:不管在哪儿,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

三、第一次交锋 苏格拉底轻松胜出

苏格拉底指出,其实塞拉西马柯也是把有益看作是对正义的定义,“尽管你刚才禁止我做出这样的回答”,唯一不同的不过是,在“有益”前面添加了一个“强者的”前提。

苏格拉底首先表示自己“承认正义是某种有益的东西”。

接着,他问:“你是否也确信服从统治者是正义的?”

答:“是的。”

“各个城邦的统治者是不会犯错误的还是有时候会犯错误的?”

答:“他们会犯错误。”

“他们在立法的过程中,有些法律制定得正确,有些法律制定得不正确,对不对?”

答:“我也这样想。”

“所谓制定得正确,指的是有利于他们自己的法律就是正确的,不利于他们自己的法律就是错误的,你说是不是?”

答:“是这个意思。”

“无论他们制定什么样的法律,被统治者都必须服从,而且这样做是正义的,对吗?”

答:“当然如此。”

“那么按照你的理论,正义不仅与强者的利益有关,而且也和相反的东西,即对他没有益处的东西相关。”

因为“我们都同意了,统治者在向被统治者颁布命令时,有时会违背他们自己的利益,但只要统治者愿意,无论颁布的是怎样的命令,被统治者都得要执行,这就是正义的”。

“你认为,统治者误以为某事对自己有利而命令被统治者去做,被统治者奉行这不利于统治者和强者的事也是正义的”,“这不正好违反你自己对于正义所说的话吗?因为这就是弱者受命去做不利于强者的事了。”

已经表态要和苏格拉底共进退的波勒玛库斯马上插话,“凭着宙斯起誓,苏格拉底,你这个结论是决定性的”,太明显地正确了,因为“塞拉西马柯本人就承认统治者有时会发布对自己不利的命令,而他又承认被统治者做这种事是正义的。”

站在塞拉西马柯一边的克利托丰也加入战团,说:“那是因为塞拉西马柯提出服从统治者的命令是正义的。”

波勒玛库斯则反驳说:“对啊,克利托丰,但他也提出强者的利益是正义,在提出这两个假定以后他又承认强者有时会命令弱者或被统治者去做对统治者不利的事,依据这些前提,正义就不再是强者的利益,而是正好相反的东西。”

难道在《斐德罗篇》中被苏格拉底谈论很多、颇为重视的智者派杰出代表塞拉西马柯,就这么容易地被打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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