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丰 || 为了忘却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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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的怀念》
作者｜刘志丰（陕西）
听到大妈死去的消息我很吃惊，也很悲哀。吃惊的是我不相信她去世了，在我印象中她身体是那么的健康；悲哀的是听说她因饥寒交加致病死了。痛苦之余我很愤怒，冷静之后我又很无奈。
我所说的大妈，是我妻子大伯的老婆，老岳父哥哥的媳妇，今年68岁了，用众人的话说，走了也好，在人间也不受罪(苦难)了。今天，时间定格在2016年10月15日13点30分，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在蒙蒙秋雨中为她老人家送行，送她去天堂里的最后一程。在安葬前夕，我们跑了几条沟，勉强凑够了8个抬棺材的人，总算按阴阳先生安排的时间，把她老人家送上了山，让她入土为安，在坟前我为她老人家烧了许多纸钱，愿她老人家去西天的路上一路走好，在天堂里过的幸福快乐。
记得我认识大妈是在12年前的秋天，那时我和我的妻子经媒人介绍刚认识不久，周末没事，便和住校的妻子一块，第一去岳父母家。她家在县城东，出城沿312国道东行30分钟路程，一个叫寺塬村石板沟的地方。行至寺塬村下车，再过铁河，步行进入石板沟。
说石板沟，其实是没有一片石板的，是一条南北走向7里多长的比较狭窄的小山沟，一条小路随着溪流、顺着山势、曲曲折折到沟垴，行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冒一身泠汗，当人己精疲力尽，实在走不动时，忽听见朗朗读书声，抬头看见在三叉口有一个学校，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学校的上空迎风飘扬，妻子说她上小学时就在这儿就读，当时一条沟分主沟、东沟和西沟三个支沟，住有80来户200多口人。
转过一个拐弯，在上一个大慢坡就到了沟的尽头，看见坡跟分散住有三四户人家，鸡犬相闻，欢声笑语，蓝瓦白墙的土房子掩盖在房前屋后的竹林中，泉水叮当，让人顿时疲惫顿消，感到生活在这世外桃源里很安逸。
当我俩经窑场过小木桥，刚上院子口，忽然一条大黑狗窜了出来，跃起两条前腿搭在我肩膀上，涨开大嘴吧，然后用它那舌头舔我的脸，吓得我面如土色，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一屁股座在地上，妻子急忙大声叫着“进空、进宝，过去，过去”，可大黑狗还是用前爪抓着我的衣服，此时从西屋里人出来一位拿着竹棍、满头银发的老太婆，脚下生风，一眨眼来到我面前把大黑狗赶跑了，慈祥地安慰我，说狗不咬人，但我感到真是吓死人了。
老人对我妻子说:“张女子，你大你妈到坡垴的地里去了，你和这娃先到妈妈屋里来"。我还没缓过神来，妻子开玩笑说，进宝不咬人，是在欢迎你，接你，也说明喜欢你，说真的我不喜欢这种欢迎方式。我在屋里座下，脱了溥皮祆，发现背部被大黑狗抓的脱皮了，此时大妈麻利地为我俩倒好了水，又瑞上了生花生、核桃和在集市上买的小麻花让吃，她去做饭了。
屋子太很干净整洁，但太闷了，我俩出了门，下了高台阶，来到院子里，座在大场边的大青石上闲聊，我问那热情的老太婆是谁？妻子介绍了情況，我才知道那老太婆是妻子的大妈，一生育有2儿3女，都己成人，女儿都嫁的远，小儿子在河南安家，平常都不回来，身边只有大儿子一家住在上边那凹里，娶了北山的媳妇，太麻呼整天吵架，也不管老人，大妈大伯老两口只好出来，单独过日子，大妈年轻时当过大队妇女主任，可风光了，也跟上大伯享福了。说大伯当了一辈子村干部，现在每月有点补贴，买点油食，在种点地，自食其力，日子过的挺好的。
说话间大妈端出了两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蛋挂面，我也确实饿极了，接过碗狼吞虎咽地下肚了，在岳父母从地里回来后，我们在一起又吃了晚饭。
深秋的山里，晚上有点寒泠，大妈家睡的还是有烧火门的土炕，这种中国北方农村沿着了几干年的床，冬暖夏凉，埔上厚厚的稻草或麦草，睡的挺舒服的，我们晚上围在在大妈的炕门边烤疙瘩火，和岳父母、大妈大伯在灰暗的灯泡下，漫无边地的聊着，聊的很友好，很投缘，很亲切，被此都增进了了解，不知不觉，夜深了，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黎明，鸡叫二遍，我就听见下地烧火做饭声，当我起床时，早饭已端上桌了，原来咋晚岳父母怕我感冒，就让睡在大妈家里了。吃过早饭，我和妻子因工作关系不能在呆了，只好返城了。
当我们临走时，岳父母送我出村，走过一个大拐弯时，听见呼唤声，回头看见大妈提着一个袋子，从后面急冲冲地赶来了，说她特意给我准备了一些核桃，还以为我俩出去转了，后来才知道我们走了，走时忘带了，一直勉留我，说我给她带的礼物太贵重了，她都不好意思收，说的我很歉意，不想带又无理由推脱。
大妈看到我很为难，就扛上袋子把我俩又送到国道边，车行走时，当我回头，猛然看见大妈还在不停的向我们挥手，让人心里非常难受，鼻子酸酸的。后来妻子告诉我那晚的聊天是“政审”，我顺利过关了，这里面有大妈的功劳，他给岳父母说了我懂事、本分、理会啥、靠得住之类的许多好话，我很感激她老人家。
我结婚后，又有了女儿，我们逢年过节，经常去石板沟，看望岳父母，时常给大妈捎带点好吃的食物，每次都让她老人家很感动。后来我岳父母搬到县城居住了，我们去的次数就少了。直到大伯去世时，我和妻子才沖忙赶回石板沟奔丧，那时我见到大妈时，她还是很精神，只是头上全变成银发了，忙完大伯的后事，我们和大妈唠叨了半天，就匆匆回城了。
后来，因工作繁忙，加之女儿也要上学，我们去的次数就更少了，但我偶尔会想起还呆在山沟里的大妈。
听说大妈在大伯去世后和大哥合住了一段时间，由于大哥儿子要娶媳妇儿，人家不愿来山沟，要求在城里买房，大哥经济困难，拿不出那么多钱，迫于无奈，大妈也拿出了她攒了一辈子的5000元钱，听说这是大妈的养老钱和买棺材钱。但后来和大哥的媳妇相处不好，也无钱单独过活，就到她那三个女儿那儿去往了，再后来有关大妈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但我心里常常挂念。
自从大伯去世后，岳父母进城了，石板沟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在这几年中一茬又一茬地老去，然后死亡，香火明灭，泥土的命运在生活的犁铧中一遍又一遍翻新。但这一切都将在流年里湮灭，都将成为荒凉的回忆。
听到大妈去世的消息，我和妻子赶回了石板沟脑，觉得眼前这条沟里，和12年前我初到此沟相比，早己没有一点人气了，沿路很多房子长年空无一人，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屋顶上也爬满了厚厚的苍苔，沟里的人有的长年在外谋生，有的搬迁到了城镇，青壮年人都出外打工，惟一的小学校也撤并到了国道边上。
石板沟现在给我的印象就是野草丛生，房前屋后被野草包围了，庄稼被野草包围着，好像老辈的人也被野草包围了，就连我的心情也覆盖了稠密的野草。继续留守着石板沟家园，死都不肯离开的老人，数着日月光景默默生存着，他们依然坚守着这最后的乐土。但这乐土是寂静的，也是蛮荒的。
这种寂静和蛮荒让人常常无端地心生悲凉，新增的坟茔在田野上逐渐向庄稼逼近，同时人口也在悄无声息地削减。这里被来过的人常预言说，多则20年，少则10年，整条沟将会湮没在野草深处，房屋将会成为无人涉足的遗址，耕地将会成为野草的家园，道路也将不复寻觅，会有野兽横行田野，出没于密林，就连先人们的坟茔也将被更深的野草埋葬。
我们快到大哥住地时，老远就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十几个老年人和零星的几个小孩在晃动，那是早己前来帮忙的乡亲，我在灵前上了柱香，给大妈嗑了三个头，默默地祝愿她老人家在天堂里快乐幸福。
走出屋在院子和前来帮忙的老人们打招呼，圪蹴下攀谈时，听到最多的话是，今后我死了，恐怕连抬棺材也成了难题。大哥大姐们不知为啥，也没有给大妈请归子吹打手，一切都死一般的寂静，在蒙蒙细雨中下葬时，稀稀落落的鞭炮声，那是后辈们给大妈的挽歌。
在潮湿的土壤以下，我听到了大妈的咳嗽和叹息，她此刻在棺椁中聆听着纸钱在燃烧时发出的鸣响，也追忆着在世时的悠悠亲情。我可怜的大妈在她女儿家中常想着石板沟老屋，想着在屋后坟茔里长眠的大伯，就冒雨偷着回家，但没带约匙，打不开门，因衣湿寒泠饥渴难耐，在刚回到石板沟的第三天就离开了人世。历尽68年人间沧桑的大妈与世长辞，挥别了石板沟这片贫瘠的土地。
每每想起这些，我的悲凉之情会愈加强烈，石板沟的未来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不久将来岳父母的老屋也将倒塌，石板沟大伯大妈的坟茔将可能逐渐会被我的后人遗忘。同时我也在想，大妈的儿女们是否会在逢年过节、每年清明时能否按时给长眠九泉的老人家烧纸；
大妈，你在天堂里过的快乐吗？大妈，你在天堂里和大伯都过的好吗？大妈，愿你老人家一路走好，尽管你活着时和你的妻儿有点不愉快，但你的儿女们都很想念你。
2016\10\15午夜于丹凤
2016\10\16第二次修改
刘志丰，陕西丹凤人，在政府机关工作，业余时间爱好文学创作，发表散文、游记、小说、纪实文学300余篇，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杂志、网络媒体及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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