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张说之后，在朝廷引领诗歌风尚的是张九龄。张九龄是广东韶州（今韶关）曲江人，少有才名，张说被贬谪岭南时，一见即“厚遇之”。张九龄中进士，张说重用他，后建议用张九龄接替他为宰相。张九龄传奇的故事有几个。一个是在安䘵山犯罪时，力请斩了安䘵山，唐玄宗不听，后来，安史之乱中，唐玄宗逃到四川，想起张九龄的话就流泪。一个是他很有风度，唐玄宗后来任用官员，总问推荐者“风度能若九龄乎？”一个是他敢于担当，对唐玄宗变得懒政总是进谏，还在武惠妃陷害太子瑛时保护太子。也正因为他的担当，李林甫从中使坏，他被玄宗疏远，被贬荆州，不久病死，年六十八岁。有诗集《曲江集》传世。

张九龄诗歌随着陈子昂路子走下来，重寄兴，讲风骨，又对陈子昂诗歌不重文辞、格律有所纠正。历来人们将张九龄与陈子昂并称，沈德潜在其《唐诗别裁》中说：“初唐五言古，渐趋于律，风格未遒（读qiu，第二声，有力，如常用词遒劲）。陈正字起衰，而诗品始正。张曲江继续，而诗品乃醇。”其被贬时所作《感遇》诗是代表作。这是顺着阮籍《咏怀》（八十首）、陈子昂《感遇》（三十八首）路子走下来的组诗，今天看其中一首。

感遇（十二首之七）

作者　张九龄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注释

岂伊，难道。伊是语助词，没有实在意义。《诗·小雅·頍弁》：“岂伊异人，兄弟匪他。”（难道有外人，亲兄弟不是别人）孟浩然《与黄侍御北津泛舟》：“岂伊今日幸，曾是昔年游。”李白《赠崔司户文昆季》：“岂伊箕山故，特以风期亲。”

岁寒心，指耐寒的品质。孔子《论语》：“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建安七子之一刘桢《赠从弟》：“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人们将耐寒植物道德化，认为他们有耐寒的坚韧品质。白居易《除忠州寄谢崔相公》：“感旧两行年老泪，酬恩一寸岁寒心。”张说《和魏仆射还乡》：“众芳摇落尽，独有岁寒心。”

循环不可寻，古代人看日出日落，春夏往复，得出结论：“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卦·彖辞》）认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老子《道德经》）

试翻译如下

江南有丹橘树，经受冬寒还是郁葱绿林。难道是因为地气暖，它自有耐寒的品质。它可以奉献给好宾客，奈何山高路远阻碍又多又深。所遇到的都是自己的命运，却又往往是循环往复不可以探寻其奥秘。不要只是说种植桃李，这个丹橘树难道不能提供荫蔽？

赏析

这首诗远承屈原《橘颂》，近继陈子昂《感遇》。屈原以橘树自喻，抒写自己坚贞不移的志向。陈子昂也曾在《感遇》中以兰若自比，感叹空有芳华，无人赏识，又加上岁月易逝，只能空老林下。张九龄是在建功立业之后遭贬，也是以橘自喻，但其情感却要复杂得多。

诗前四句赞美丹橘的品质，只突出一点“耐寒”，这是张九龄在自励。接着两句说丹橘可以荐嘉宾，但阻碍却多而且深，这也感叹自己空有才华却被贬，不能再主持政务。接着两句的感慨非常有意思，既有坦然接受命运安排的意思，又心有不甘，思想这命运的奥秘。最后一句，是一声苦笑，眼看着唐玄宗只是重用李林甫、牛仙客等奉承之人（树桃李），只能苦笑了说，难道我这丹橘一样的人就不能为大唐营建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