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管窥

太极闲人

 

引言

1800年前,张仲景在伟大著作《伤寒论》中以六经八纲辩证为万病立法。后世误读伤寒,不断有用麻黄、桂枝辛温发表错治温热病者。明清以后温病学派兴起,在一定程度上起了纠偏作用,同时也丰富了《伤寒论》关于温热病的治疗。

但是温病学派有人批评《伤寒论》只擅治寒不擅治温,并且不恰当地把温病学抬高到与伤寒论并列的高度,这是非常荒唐的。

温病学派虽然对于中医有丰富、发展和创新,但是它在理论层面相对于《伤寒论》谈不上有根本的突破。

其理论主要是:叶天士创立了「卫气营血辩证」,吴鞠通创立了「三焦辩证」。

卫气营血实际是《伤寒论》的表里气血概念的杂合,目的是想表达外感成温病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发展规律,这其实在《伤寒论》中已经完美解决了。

三焦辩证乃比附《伤寒论》六经,欲造成与《伤寒论》一纵一横的对峙局面。《温病条辩》以三焦为纲,以十一个病名分论,又把卫气营血混于一体,将病位和病势的发展交杂一起,反而使脉络不清楚了。

《伤寒论》用阴阳为纲,用表里半表里辩病位,用虚实寒热辩病情,形成六经八纲辩证体系,已经把一切病的辩证包融其中,当然也涵盖了卫气营血辩证和三焦辩证,但后两者却不能替代前者。所以,六经八纲辩证可以一统寒温。

因此,这两个辩证虽然有实用性,但本质上乃立异而已。

温病学大家赵绍芹先生认为,温病应当分成温热病和湿热病两种。卫气营血辩证比较适合温热病,却不太适合湿热病,三焦辩证更适合湿热病。因此,这两个辩证体系的价值,更主要体现在温病学本身分类。

温病学派将「温病」作为与「中风」、「伤寒」相对立的「病」提出,这也是不妥的。《伤寒论》有六病,曰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中风」、「伤寒」是「太阳病」的两个「证」集合。「温病」显然并不是第七个病,而是温热邪外感在六病中诸证的一个总称。仍然在六经八纲辩证的一统范围之内。

《伤寒论》第一条:「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第六条:「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这两条结合起来已经概括说明什么是温病了。按照外感病发展规律,温病初起,也必然是太阳首受之,这时还是「太阳病」,也有「恶寒」的表证。但当发展为「发热而渴,不恶寒」了,就不在太阳了,成为「阳明病」。如同中风、伤寒也可能发展成「不恶寒」、不在太阳而在阳明的温病一样。

当其初发既具有表证又具有里热证时,就是太阳阳明合病或三阳合病,也就是温病学派称为「病在卫」。

当其表证消失只有里热证(包括热实证)时就是阳明病的热证和热实证,也就是温病学称之为「病在气」。

热而伤津应当贯穿于温病发展全过程。热而伤血就是所谓「病在营、病在血」的虚热证了。

湿热病的「在卫、在气」区分并不明显。由于二邪交杂,化燥的过程慢,湿热病发展时间长,往往也有不进入「营血」阶段的情况,所以赵老认为用三焦辩证施予湿热病更好。

所以,温病是以阳明热实证为核心的一类病。

中风、伤寒也可以转化为温病。少阳病、少阴病也可以发展成温病,温病也与这些内容交杂。流行性瘟疫也属于温病范畴。这些本来都一统在六经八纲辩证范围之内。

温病学派的吴鞠通仿照《伤寒论》,将温病定义为「太阴病」,胡希恕先生将此斥之为「背经乱法之言」。吴鞠通称,温病之始,温热邪自口鼻入而致肺部生病,故曰「手太阴病」。又将太阳病解释为邪由足向上入侵,故曰「足太阳病」,这显然是曲解。其实伤寒、中风之邪又何尝不从口鼻入?温病如中暑者邪亦从皮毛入。

温病学派又将温病划分为诸多具体病名,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把温病分为风温、温热、瘟疫、温毒、暑温、伏暑、湿温、秋燥、冬温、温疟十个名字,硬与四时联系起来,阐述得也繁琐混乱。温病不过具夹风、夹湿、多热、多燥之变化而已,不必非与四时牵扯,只要随证而治即可。吴鞠通还独出心裁又创了第十一个病名:寒湿,这个已不属于温病了。吴氏以此彰显《温病条辩》不仅是温病学著作,而且是一统温寒的大作。他说:「瑭(吴瑭)因辩寒病之源于水,温病之源于火也,而并及之。」但是他没有细想,解释温病的卫气营血或三焦,真能够解释《伤寒论》中的一切病吗?

温病学对中医的贡献,主要不在理论方面,而在于创立了一系列组方,补充丰富了经方。我们学习温病学,应当着重学习其组方,尤其是《温病条辩》的组方。

本文根据赵老在《温病纵横》中推荐的《温病条辩》组方进行学习,对论寒部分(即所谓寒湿病)略去。部分价值不大的组方也略去。着重参考胡希恕先生和赵老对这些组方的不同点评。

 

第一章、温热病之在卫

一、概述

所谓温热病,赵老定义为:「外感四时各种温热邪气所引起的、以急性发热及津液损伤为主要临床特征的多种急性热病的总称。」

这个定义显然达不到《伤寒论》的思想高度,比如,由中风、伤寒也可能发展为温热病,没有考虑到内因。

所谓温热病「在卫」,即温病初起,外邪(温病学派认为指温热邪)来犯,也是太阳首先受之,起始也有微恶风寒之表证,同时又有里热证。按照《伤寒论》观点就是太阳阳明合病。与太阳病鉴别的关键点在于有没有口渴、脉数、舌尖边红等。若发热恶热者,表证解,已经不在「卫」而在「气」了。

对于中风、伤寒,用桂枝汤、麻黄汤系列组方「汗之」解表。对于「在卫」的太阳阳明合病,温病学派认为,则非麻桂温燥,应以清凉之剂发表。也就是说,不论太阳病还是温热病「在卫」,均应解表,不过一个是辛温解表,另一个是辛凉解表罢了。解表,本质就是「汗」法。吴鞠通却强调「忌汗」,他的理论有问题。不如叶天士「汗之可也」之说。但不知何故,「忌汗」的吴鞠通却又错误地用桂枝汤取代白虎汤,有点自相矛盾。

二、《温病条辩》组方

根据赵老推荐,温病初起,发热头痛,微恶风寒,无汗或少汗,咳嗽,咽红或痛,微渴,舌尖边红,苔薄白,脉浮数。银翘散主之。若热不重而咳明显,桑菊饮主之。若夹燥(咳痰少或干咳,咽干鼻燥,尿少而黄),桑杏汤主之。

【银翘散】连翘1两,银花1两,桔梗6钱,薄荷6钱,竹叶4钱,生甘草5钱,荆芥穗4钱,豆豉5钱,牛蒡6钱。为散,每服6钱,鲜苇汤略煎。肺药取轻清,过煎则味浓而入中焦矣。胸膈闷者,加藿香1钱、郁金3钱,护膻中。渴甚者,加花粉。项肿咽痛者,加马勃、元参。衄者,去芥穗、豆豉,加白茅根3钱、侧柏炭3钱、栀子炭3钱。咳者,加杏仁利肺气。二、三日病犹在肺,热渐入里,加细生地、麦冬保津液。再不解或小便短者,加知母、黄芩、栀子之苦寒,与麦、地之甘寒,合化阴气,而治热淫所胜。(摘自《温病条辩》)

清代的「钱」为3.75克。

薄荷(性凉)、荆芥(微温)轻疏散表,连翘、银花、竹叶、豆豉清热解毒,牛蒡破结消瘀,桔梗利咽排痰。

这个组方平淡,药量极轻。轻灵用药是温病派的特点。但一昧轻灵,就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中医被称为「慢郎中」主要始于温病学兴起。这个组方只能用于初起极轻症,稍重用它就不管用了。如果热较明显,也应另加石膏为是。

银翘散是《温病条辩》第一方,吴鞠通非常看重,多处使用,但他自己的使用却常不当。

上篇第11条:「血从上溢者,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主之。」当指大叶性肺炎,此时银翘散反不可用。胡希恕先生指出,此症初期恶寒较甚,应随证用大青龙、葛根汤、或葛根汤加石膏,以挫其热,但不一定就愈,其后应随证处以柴胡、白虎、承气、桃核承气。

上篇第38条:「舌白口渴无汗,银翘散去牛蒡加杏仁、滑石主之。」应加石膏,如无小便不利,也不用加滑石。

上篇第39条:「舌赤口渴无汗,银翘散加生地、丹皮、芍药、麦冬主之。」无汗表实不应加生地、麦冬。

上篇第40条:「大汗不止,银翘散去牛蒡、荆芥加杏仁、石膏、黄芩主之。」表证已无,不应用薄荷,应直接用白虎。

上篇第53条:「热多昏狂、谵语烦渴,银翘散加竹叶(解热)、元参、麦冬(滋阴)、犀角(解毒)主之。」不妥之甚,当据情用白虎、承气辈。

【桑菊饮】杏仁2钱,连翘1钱5分,薄荷8分,桑叶2钱5分,菊花1钱,桔梗2钱,甘草8分,苇根2钱。日二服。二、三日不解,气粗似喘,燥在气分者,加石膏、知母。舌绛暮热,甚燥,邪初入营,加元参1钱、犀角1钱。在血分者,去薄荷、苇根,加麦冬、细生地、玉竹、丹皮各2钱。肺热甚加黄芩。渴者加花粉。(摘自《温病条辩》)

杏仁、桑叶、桔梗祛痰镇咳,菊花、苇根、连翘、甘草清风热解毒,薄荷解表。

胡老认为该方强于银翘散。对于咳嗽尤效。此方也只能用于初起轻症。对该方原文却很少再提。

【桑杏汤】桑叶1钱,杏仁1钱5分,沙参2钱,,象贝1钱,豆豉1钱,栀皮1钱,梨皮1钱。顿服。再二、三煮,二、三服,取其药味越来越轻淡。

桑杏汤是止咳排痰清热的套方,分量极轻,还要二、三次煮,取其味越来越轻,这已经不象是治病了。吴鞠通说这个组方仅用于「秋燥」,而燥又何必分春秋?这个方相对于上面两个价值要低得多。

三、讨论

病在卫,有表证,有里热证,温病学强调用药要轻者,实为解表要轻,怕汗出太甚而伤津,这有一定道理。但其清热也轻,隔靴搔痒,何益之有?

太阳阳明合病,《伤寒论》原有葛根汤、桂枝加葛根汤,那是由中风、伤寒向温病转化时的方剂,里面有桂枝这种辛温药,温病学派视之如虎狼,是不是绝对不能用呢?不是!如果在葛根汤、桂枝加葛根汤中加上石膏,方义就起了变化,就成为辛凉解表了。象麻杏石甘汤,越婢汤的加减都可用于既有表证又有里热证。还有,象大青龙汤,也是有用的机会,只要证符合,就可以用!温病常有口苦咽干少阳证,大小柴胡加石膏也是经常可以考虑的。经方在温病这一领域本来就非常丰富!

郭生白先生特别称道银翘散,并改造为几个组方,他的用药量就大幅度增加。

【郭生白银翘汤(用于风热感冒)】金银花30克,连翘30克,牛蒡子30克,牡丹皮30克,知母15克,甘草15克,桔梗20克。大便干燥加紫草15克。咽痛加山豆根20克。二或三服。

【郭生白银翘汤(用于急性咽炎)】金银花30克,牡丹皮30克,连翘30克,桂枝20克,牛蒡子25克,山豆根20克,紫草20克,葛根40克,甘草15克,知母30克。大便干燥加紫草15克。咽痛加山豆根20克。急性二服,慢性三服或去知母、紫草。

【郭生白银翘汤(用于肺炎)】麻黄10克,杏仁20克,生石膏40克,甘草13克,根据情况加金银花30克,连翘30克,牛蒡子30克。

【郭生白银翘汤(用于肺感染)】括楼40克,金银花30克,连翘30克,牛蒡子20克,茯苓40克,半夏20克,泽泻30克,杏仁20克,甘草15克,知母30克。

【郭生白银翘汤(用于病毒性感冒)】金银花30克,连翘30克,牛蒡子25克,牡丹皮30克,桃仁15克,淮牛膝30克,山豆根15克,知母30克,桔梗20克,甘草15克,葛根40克。

我们再来看一下黄元御先生的组方。

【玄霜丹】:浮萍15克,麦冬15克,甘草(炙)10克,元参15克,丹皮15克,芍药15克,生姜15克,大枣三枚,煎服,取少汗。治一日太阳温病,头项痛,腰脊强,发热作渴。

【素雪丹】:浮萍15克,石膏15克,元参15克,葛根15克,甘草(炙)10克,丹皮15克,芍药15克,生姜15克,麦冬15克,粳米半杯,煎服,取少汗。治二日阳明温病,身热,目痛,鼻干,不卧,胸燥口渴者。呕者,加半夏15克。

【红雨丹】:柴胡20克,黄芩15克,芍药15克,石膏15克,甘草(炙)15克,丹皮15克,生姜15克,元参15克,煎服,取微汗。治三日少阳温病,胸胁疼痛,耳聋口苦,咽干作渴者。

他用浮萍(辛凉)解表,这点与用薄荷大体一致。这三个组方显然深具仲景法度。1、这三个组方用药量大于《温病条辩》,治病,不能一味强调轻。2、第二、三日使用了石膏,加强了清热力度。第二日使用了葛根,取葛梗汤法之义,第三日使用了柴胡、黄芩,取柴胡法之义。3、使用了芍药、丹皮这类血分药。黄元御打破了温病学派卫气营血严格四步走的戒律,提前就动用血分药,这是有眼光的。4、温病一开始就有津液虚的特点,黄在第一天用药中就使用了生姜、大枣,健脾生津,这也正是仲景之法!不过这几个组方,若表实无汗,应去麦冬,若有咳,可加桔梗,若有喘,可加杏仁。

从黄元御的组方,我们联想到一个学术思想问题。温病学派提出卫气营血四阶段论。其中,温病的核心证是属于「气」的热证(热实证是热证的进一步发展),「卫」的表证只在开始有,「营血」的阴虚证其实一开始也有苗头。

温病学派采取步步为营法。而黄元御却一上来就解表、清热、凉血祛瘀同时并举。他的理由很简单,既然「营血」的问题一开始就有,所谓热必伤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动手呢?治病,在表就力争使病止于表,在气,就止于气,为什么非让它发展到营到血呢?这体现了治病于未然的思想。

 

第二章、温热病之在气

一、概述

所谓温热病在气,按照六经八纲辩证理解,指表证已无,邪盛正气也不衰,正邪交争激烈,一派阳热,身热恶热,汗出,渴欲饮,舌苔黄,脉数有力,实际就是《伤寒论》的阳明热证和实证。《伤寒论》对热证尚未成实,处以白虎、白虎加人参,而一旦实证已成,即用承气。

下面我们根据赵绍琴老师推荐的内容,分四类来学习《温病条辩》组方,一是热证,二是实证,三是阳明、少阳合病,还有赵老推荐的而内容不太好划分的一类。

二、《温病条辩》组方

(一)、阳明热证

1、若身热恶热,热不甚大,汗出口渴,咳喘气急,胸肋满闷,痰白或黄,舌红苔黄,脉滑数,麻杏石甘汤主之。(这是赵老归纳的证,《温病条辩》原证见下篇第48条,没有赵老归纳的好。)

【麻杏石甘汤】麻黄3钱, 杏仁3钱,甘草(炙)2钱,石膏(碎,绵裹)3钱,三服量。(根据《温病条辩》)

麻杏石甘汤是《伤寒论》名方,为《温病条辩》选用。麻黄、石膏配伍既能清热也能「辛凉解表」,杏仁治喘,甘草生津。在有表证而热已较明显时,麻杏石甘汤可以取代「卫分」的桑菊饮。

以石膏为例来比较一下,《伤寒论》原方120克,二服,现在3钱(约12克),三服,量只有原方的15分之一,两者清热力量对比悬殊!

2、上篇第13条:舌微黄,心烦懊脓,起卧不安,欲呕不得呕,栀子豉汤主之。

【栀子豉汤】栀子5枚,香豉(用布包)6钱,煎二服。如果温服一次出现呕吐,停服剩余之药。(根据《温病条辩》)

栀子豉汤清热解烦,也是《伤寒论》法、《伤寒论》方。这里药量约为原方三分之一。

该方并不是吐法,但服药后有可能引起呕吐。吴鞠通条文中的「欲呕」,可能是看到《伤寒论》对药的批注,以为是「上而越之」的吐法,这是个误解吧?至少说明吴鞠通对《伤寒论》有不求甚解的地方。

3、上篇第7条:脉俘洪,舌黄,渴甚,大汗,面赤,恶热者,白虎汤主之。

【白虎汤】知母5钱,石膏(打碎)1两,生甘草3钱,粳米20毫升。日三服量。(根据《温病条辩》)

知母、石膏清热除烦,甘草生津。依然是《伤寒论》法、《伤寒论》方。但用量仅为原方五分之一。

《温病条辩》多处使用了白虎汤,说明对该方的重视。但中篇第1条明明是热实证,需要用承气汤下之,却反用白虎,是个不可理解的严重失误。

4、上篇第26条:汗多,脉散大,喘渴欲脱,生脉散主之。

【生脉散】人参3钱,麦冬2钱,五味子1钱,煎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里热在,津虚血虚,脉散大,当急敛汗存津,补以人参、润以麦冬、敛以五味,这个组方简明有效,唯剂量太小,对「喘渴欲脱」这样的重症,恐杯水车薪吧?

(二)、阳明热实证

1、三承气汤证

《温病条辩》在大量条文中用了《伤寒论》的三个承气汤,声称温病不用《伤寒论》法的谎言不攻自破。三个方子的组成见《伤寒论》,不再列出。当然,在《温病条辩》中对原方药量作了大幅度减小,降低了下法的力度,也说明了温病学派用药轻,并不仅仅针对解表,而是处处皆轻,把轻作为该学派的法则了。

吴鞠通在引用三承气汤时,显然并未完全掌握三承气之用法,多有不当之论。

中篇第4条:「汗多谵语,舌苔老黄而干者,小承气汤主之。」不妥,谵语已有燥屎为患,应改用大承气汤。

中篇第5条:「无汗,小便不利,不因燥屎而谵语者,系心包络证,先与牛黄丸,不大便,再与调胃承气汤。」均不妥。此湿热结于里,与心包无关,亦非燥屎,当用茵陈篙汤下热逐湿。

中篇第7条:「纯利稀水无粪,乃热结旁流,调胃承气汤主之。」更非,当用大承气汤急下,《伤寒论》述之详。

中篇第9条:「温病下利、谵语,脉实者以小承气汤,脉不实者恐为心包络之谵语,而不可用承气之芒硝。」非,仍当随证选用三承气,心包络谵语之说无理,也有用小柴胡加芒硝或大柴胡的机会。

中篇第16条:「下后二三日,下证复现,不可再用大承气,增液汤主之。」非,热邪盛且实证犹在时,投以滋补之品,更助长热势,犯实实之忌。不过吴鞠通又设了一个增液承气汤,滋津祛邪两无所害,可用。若投以经方,下后下证复出,可用小承气汤。

【增液汤】元参1两,麦冬8钱,生地8钱。口干则少饮。(根据《温病条辩》)

【增液承气汤】元参1两,麦冬8钱,生地8钱,大黄3钱,芒硝1钱5分。三服量,先服一份,不知再服。(根据《温病条辩》)

2、吴鞠通在《伤寒论》三承气汤启发下又划裁自制了增液承气汤(见上条)、宣白承气汤、导赤承气汤、护胃承气汤。这几个皆用于由失下,而致下证仍现,邪实正虚,竟致不能运药而设。增液承气汤上面已讨论过了。

硝黄下法,应随证而施,无不投则立验,如配伍不当,或拖延时机,或谨小慎微不敢达量,皆常致病不除尽。硝黄配伍黄芩、黄连、栀子以下结热,配伍桃仁、丹皮、水蛭、牤虫以下瘀血,配伍甘遂、大戟、芫花、以治结胸,配伍茵陈、栀子以治发黄,皆为正治。

谓宣白承气治喘促不宁、痰拥滞、肺气不降,不如大柴胡加芒硝、石膏。导赤承气治小便赤痛、时烦渴甚,不如桃仁承气或大黄牡丹皮茵陈篙汤。谓护胃承气治下后下证仍在,不如仍用小承气为是。故这几个组方价值不高,不再抄录。

(三)、阳明、少阳合病

1、中篇第19条: 干呕口苦而渴,尚未可下者,黄连黄芩汤主之。

此阳明、少阳合病甚明,当用大小柴胡加石膏或再加芒硝为是。吴氏加郁金,谓「芳香蒸变化其浊」,不可信。

2、上篇第57条: 燥气化火,清窍不利者(赵老补上耳鸣、目赤、龈胀、咽痛),翘荷汤主之。

燥气化火乃无稽之谈。翘荷汤乃以桔梗、甘草合于清热的薄荷、连翘之中,不过为风热咽痛之治,并无深意,不列。诸证当以小柴胡加石膏方为速效。

3、上篇第18条: 咽喉肿痛,耳前后肿,面颊肿,面正赤,或喉不痛但外肿,甚则耳聋,俗名大头瘟、蛤蟆瘟者,普济消毒饮去柴胡、升麻主之,初起一二日,再去芩、连,三四日加之佳。

此证当用小柴胡加石膏、桔梗,或更加黄连。谓邪火飞越于上,不得再用柴胡,吴鞠通说因「柴胡能升」,这是无稽之谈。

此三条出方所施不当,不采录。

4、上篇第56条: 燥伤肺胃阴分,或热或咳者,沙参麦冬汤主之。

【沙参麦冬汤】沙参3钱,玉竹2钱,生甘草1钱,桑叶1钱5分,麦冬3钱,生扁豆1钱5分,花粉1钱5分。(根据《温病条辩》)

此方由仲景《金匮要略》麦门冬汤套出,治热咳津虚。

这里需要加以讨论。《金匮要略》原为上焦有热,因咳为肺痿而用之。麦门冬甘寒,补津液亏损,与生地,瓜蒌根(花粉)都差不多。又有不同,麦门冬滋阴治咳,瓜蒌根用于渴,生地用于血证。咳逆而咽中干,这是麦冬的一个主症。当然遇到咳嗽就吃麦冬,这是不对的。针对热咳津虚、口燥咽干,一旦用麦门冬,就要大量用,小量用反倒耽误事!原方用麦门冬量很大,现在吴鞠通用量仅3钱,未免太小!

5、下篇第39条: 暑邪久热,寝不安,食不甘,神识不清,阴液元气两伤者,三才汤主之。

【三才汤】人参3钱,天门冬2钱,干地黄5钱,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人参生津,天门冬、地黄甘寒养阴。与上面沙参麦冬汤的意思差不多。

(四)、其它

下面也是赵绍琴老师划定为「气分证」的三条。

1、上篇第50条: 骨节烦痛,时呕,其脉如平,但热不寒,名曰温疟,白虎加桂枝汤主之。

这是照搬《金匮要略》条文。骨节烦痛是表不解,呕是气上冲,皆桂枝汤主治症候,但热不寒,投以白虎,随证而治,仲景之法甚是。问题在于,这条用了辛温之桂枝,吴鞠通如何来解释?他臆造出一通妙文如下:

「阴气先伤,阳气独发,故但热不寒」,「亦温病之类」,「以白虎保肺清金」,「单以桂枝一味,领邪外出」,「得热因热用之」,「奇治之不治,则偶治之,偶治之不治,则求其属以衰之是也,又谓之复方」。

真是一派胡言!

这条有表证,似乎应划归在「卫分」。

2、太阴湿温,喘促者,苇茎汤加杏仁滑石主之。

【苇茎汤】苇茎60克(5钱),薏仁30克(5钱),冬瓜子30-60克2钱,桃仁10克(2钱)。二服。(吴鞠通加滑石3钱,杏仁3钱。)括号内的药量是《温病条辩》的三服量。

苇茎汤是孙思邈方。改动后的剂量也比原来小得多。

苇茎汤用于肺痈尚未化脓,是个非常好的组方。苇茎可用芦根代替,清热。薏米仁祛湿。冬瓜子、桃仁祛血瘀。西医遇此情况必上抗生素,不及用此方。《温病条辩》所说湿蒸为痰为喘,并没有血瘀之证,用这个方显然不合。赵绍琴改为:发热,咳喘,咳吐脓臭痰,甚至痰中带血,胸背疼痛,舌苔黄腻,脉滑数,用苇茎汤合桔梗汤。这样一改就妥了。桔梗汤是仲景《金匮要略》的法和方,是肺痈即将化脓时的组方。不过,肺痈即将化脓有震寒现象,赵老列的「发热」改为「发热震寒」更妥。

【桔梗汤】桔梗15克,生甘草30克,煎二服。见《金匮要略》。

这条有热,似「温热」类。但也有湿,又似「湿热」类。又伤了血,是否属于「病在营、血」?所以复杂的证,往往不好截然划分。用六经八纲辩证,反应是亢奋的,属阳证,辩寒热,其「震寒」乃化脓前的反应,是真热假寒,而且是里热,属阳明,辩虚实,津液、血俱严重亏损,正气已虚,但血瘀又属实证,属血瘀型正气虚、邪实证,辅助以脏腑辩证,机体病变在肺部,一目了然。

3、上篇第58条: 肺燥气郁喘呕,清燥救肺汤主之。

【清燥救肺汤】石膏2钱5分,甘草1钱,桑叶3钱,人参7分,杏仁7分,胡麻仁1钱,阿胶8分,麦冬2钱,枇杷叶6分,频频二三次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从《伤寒论》的竹叶石膏汤及炙甘草汤化出的组方。以桑叶代竹叶,以枇杷叶、杏仁代半夏,以胡麻仁、阿胶代梗米。该组方滋阴,用于肺疾虚热,不一定如吴鞠通所说守定燥气为解。但组方在滋燥下气镇咳上,颇见巧思。

【附《伤寒论》竹叶石膏汤】:竹叶二把,石膏240克,半夏65克,麦门冬200毫升,人参30克,甘草(炙)30克,粳米100毫升,以水2000毫升,煮取1200毫升,去滓,内粳米,煮米熟汤成,去米。温服200毫升,日三服。

【附《伤寒论》炙甘草汤】:甘草(炙)60克,生姜45克,人参30克,生地黄240克,桂枝45克,阿胶30克,麦门冬100毫升,麻仁100毫升,大枣三十枚,上九味,用陈米酒1400毫升,水1600毫升,混匀,先加入阿胶外的八味药煮成600毫升,去渣,再加入阿胶烊化溶解尽,每次温服200毫升,日服三次。本方又叫复脉汤。

竹叶石膏汤用于病后虚热欲吐的证治。患者虚羸少气,精血、津液缺乏,气逆欲吐。麦门冬甘寒,能续阴气,补血脉。人参、甘草补中益气,粳米既养胃气又养胃阴。石膏清气分之热。竹叶阴气最盛,能滋水精以上奉,降虚热以下行,还能利小便。半夏止呕,下胃气。在这些甘寒滋润之品基础上,加半夏,就能行滞,降逆,使中气活泼。

炙甘草汤用于脉结代,心动悸(甚至谵语),即营血消亡,经络梗涩,血亡木燥,相火上燔,辛金受刑,胃土被克,土金俱败,中气大伤,用小建中汤都不行,要用炙甘草汤。

从清燥救肺汤的用量看,也是太轻。

吴鞠通说的「肺燥气郁喘呕」,过于含糊(《温病条辩》叙述症状含糊处甚多),赵邵琴则将证改为:发热头痛,干咳无痰,喘息气急,鼻干咽燥,心烦口渴,胸肋疼痛,少气乏力,苔薄黄或少苔,脉数。这一改具体多了。

但这条是否列归湿热类更妥?

三、讨论

温热病之在「气」,实际就是表证已解,邪入脏腑,病为阳明热证、热实证或阳明、少阳合病,主治之方也是《伤寒论》的麻杏石甘、白虎、承气、柴胡,何来仲景只善治寒不善治温?

《温病条辩》大量条文使用了仲景白虎、承气,明明是《伤寒论》法、《伤寒论》方,却在起首第一条摆出与仲景「划清界线」的架势。大意是(太长了,概括之),在治外感方面,「千余年来」,「悉以治伤寒之法治之」,「不能脱却伤寒圈子」,「遗患无穷」,「本论」「准古酌今」,「细立治法」,「东恒、河间、安道、又可、嘉言、天士宏其议」,「而瑭得以善其后也」。俨然温病学派总结者、集大成者派头,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而在使用柴胡「和」法方面,显然是《温病条辩》的短板。

《温病条辩》的生脉散、增液承气汤、沙参麦冬汤、三才汤、清燥救肺汤,还有孙思邈的苇茎汤,均是经方有益的补充。

温病学派用药太轻,在「卫」的辛凉解表轻些尚可理解,在「气」的清法、下法也都如此之轻,不仅自己创的新组方轻,连经过一千多年考验的经方也改轻,而且轻得离奇,就有些不可思议。医之一道,总以病尚在浅表就迅速治好为求,难道非得要让病在卫、气、营、血走遍完整一周才行吗?

第三章、简论病在营、血

温热病在营在血,都是热邪伤阴阶段,不过在营浅、在血深之别。卫气营血分开讲是四个阶段,但可以初发即进营或血(即表证时间极短),也可以由卫入营、由气入营、由气入血、由营入血。所以,卫气营血,并不是温热病必然按次序走的阶段。

温病学派认为在营病变的是心与心包,有「逆传心包、心包络谵语昏聩」之说,在血病变的是心肝肾,这些理论,都使人昏昏而已。

赵绍芹先生介绍,营分证主要有四:

1、身热夜甚,烦渴或不甚渴,或不渴,舌红无苔,脉细数。

2、热扰心神,心烦不寐,时有谵狂。

3、热伤血络,隐隐发斑。

4、神昏谵语或昏聩不语,舌红苔黄,肢厥,脉细滑数。

血分证也主要有四:

1、血热动血(吐血、衄血、便血、尿血、非其时行经出血、发斑),舌紫脉数。

2、血热动风(头痛眩晕、目赤口噤、项背强急、四肢抽搐),脉弦数。

3、热扰心神,燥扰昏狂。

4、血热伤阴,具体分五种:

火旺伤阴、心肾不交:身热口干、心烦不寐、舌红苔黄、脉细数;

温热消渴:低热无汗、烦躁不宁、消渴日甚、身体消瘦、舌红苔黄、脉细数;

邪伏阴分:夜热早凉、热退无汗、能食形瘦、精神倦怠、舌红少苔、脉细数;

真阴耗损:身热面赤、手足心热、口干舌燥、神倦耳聋、脉虚大结代;

亡阴失水:见上条证外,心中悸动;

从上面的划分可以看到,在营和在血的划分,有的清楚,有的含糊,其实有交叉迭盖。

第四章、温热病之在营

一、《温病条辩》组方

1、上篇第15条: 舌干反不渴,此热在营中,清营汤去黄连主之。

【清营汤】犀角3钱,生地5钱,元参3钱,竹叶心1钱,麦冬3钱,丹参2钱,黄连1钱5分,银花3钱,连翘2钱。(根据《温病条辩》)

犀角(咸寒)、黄连(苦寒)清热,生地、元参、麦冬、丹参甘寒与咸寒并用,滋阴清热祛血瘀,扶正而不留邪,竹叶、银花、连翘性凉质轻,宣通气机,是温病学派用病在营时「透热转气」法。这个方很好。

但是舌干反不渴,乃充血之证,黄连正用得上,何以要去掉?

赵老改为:身热夜甚,烦渴或不甚渴,或不渴,舌红无苔,脉细数。用清营汤。

胡希恕认为,用清营汤是可以的,但加点大黄更好,也不如吴鞠通另一个组方:玉女煎去牛膝,用它合《伤寒论》三黄泻心汤更有效。还指出,类似的证,也有用经方桃核承气汤或大黄牡丹皮汤的机会。

2、上篇第33、34条,暑温,身热,肝风内动,痉厥,清营汤加勾藤、丹皮、羚羊角主之。也可用紫雪丹。

【紫雪丹】滑石1斤,石膏1斤,寒水石1斤,磁石2斤,捣煎去渣入后药:羚羊角5两,木香5两,犀角5两,沉香5两,丁香1两,升麻1斤,元参1斤,炙甘草半斤,上八味,共捣锉,入前药汁中煎,去渣再入后药。朴硝、硝石各2斤,提净,入前药汁中,微火煎,不住手将柳木搅,候汁欲凝,再加入后二味。辰砂(研细3两),麝香(研细1两2钱),入煎药拌匀。合成退火气,冷水调服1、2钱。(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温病派名方之一,唯药材贵重是其缺点。

3、上篇第10条: 气血两燔者,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参主之。

【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参】生石膏1两,知母4钱,元参4钱,生地4钱,麦冬6钱,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个组方实际是白虎汤变化。去甘缓之梗米,易以滋润气血的参、地、麦冬,为清热润燥之治。上面第1条的「舌干反不渴」的虚热津枯之证用这个很好。

气血两燔究为何证?吴鞠通没有说明白。大概是有咳喘渴烦咽干舌赤的吧?如果是这样,反而不如直接用白虎。用生地、麦冬于咳甚急迫,有实实之忌。

4、身热痰拥肢厥,神昏谵语或昏聩不语,舌红苔黄,脉细滑数,用清宫汤送服安宫牛黄丸或至宝丹、紫雪丹。

【清宫汤】元参3钱,莲子心5分,竹叶卷心2钱,连翘心2钱,犀角尖2钱,麦冬3钱。(根据《温病条辩》)

【安宫牛黄丸】牛黄1两,郁金1两,犀角1两,黄连1两,朱砂1两,梅片2钱5分,麝香2钱5分,真珠5钱,山栀1两,雄黄1两,黄芩1两。上为极细末,炼老蜜为丸,每丸一钱,金箔为衣,蜡护。脉虚者人人参下,脉实者银花、薄荷汤下,每服一丸。兼治飞尸卒厥,五痫中恶,大人小儿痉厥之因于热者。大人病重体实者,日再服,甚至日三服;小儿服半丸,不知再服半丸。(根据《温病条辩》)

【至宝丹】犀角1两,朱砂1两,琥珀1两,玳瑁1两,牛黄5钱,麝香5钱。(根据《温病条辩》)

这几个都是温病学派名方。安宫牛黄丸、至宝丹、紫雪丹用药都很名贵。清宫汤诸品皆是清火除热之药,犀角有强心兴奋神经之效,故炽热津虚而致神昏,此为正治。安宫牛黄丸解毒、复神明、镇痉、镇静、通关窍、散瘀结、安心气、镇痰。至宝丹解毒、解热、镇痉、安神、行气祛瘀。紫雪丹破结热、利二便、通关窍、解热毒、安神明。几个都是好药。

但是温病学派动不动就用这些名贵药也没有必要。比如:

对于中暑突然痉厥,可改用经方大小柴胡加石膏(上篇第33、34条)。

对于热厥,有用四逆散、白虎、承气的机会(上篇第17条)。

对于神昏谵语,用白虎、承气反而更加捷效(上篇第16条)。

对于身热不恶寒,精神不佳,时时谵语,不必问有无燥屎,没有一定用牛黄丸、紫雪丹的必要,法当大承气汤急下(上篇第31条)。

吴鞠通认为温病下利,「心包络」谵语,脉实方可用承气,脉不实不可用芒类硝,当用牛黄丸、紫雪丹,此言非,「心包络谵语」说法也无理,不得以下利而禁芒硝,仍应用承气(中篇第9条)。

犀角,名贵药材,从保护野生动物出发,这类药,也应少用或不用,完全可以用普通药材取代。

5、中篇第17条: 身热肢厥、神昏舌短谵语、腹满便秘、苔黄燥、脉沉滑数。牛黄承气汤主之。(身热肢厥、谵语、腹满便秘是赵老添加的,更加准确。)

【牛黄承气汤】安宫牛黄丸2丸,加大黄末3钱,先服一半,不知再服。(根据《温病条辩》)

当然也可直接用大承气汤。

二、讨论

通过本章,我们接触了更多温病学派组方。在学习中有批判,是为了从正反两方面丰富认知。

有两个问题要着重讨论。

(一)、关于温热病入营血

《伤寒论》第六条关于温病的定义,实指已成阳明热证或热实证。带有表证的温热病其实是太阳、阳明合病或三阳合病。

因此,温热病就在阳明!就以阳明热证为核心!

温热病因为温热邪盛,一开始就有伤阴现象,但尚不至于一定发展到「在营、在血」,如果是正治,温热病就应该在阳明热证、热实证阶段止步!

阳明热证与热实证的正治很明确,当表证尚存时,《伤寒论》有不少方证可用(当然银翘散、桑菊饮也提供了新的方案)。表证解,尚未实,用麻杏石甘汤、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清里热,其中麻杏石甘汤也可用于有表证时。里实渐成,三承气汤下实兼清热。如此正治之法,《伤寒论》讲述得明明白白。《伤寒论》无论对清热还是下实,都是果断有力,绝不会做轻举轻放、拖泥带水、隔靴搔痒之事。

自叶、吴之学盛行,情况就变了。用药清淡、滋阴乏用、撤热不力,其陋习蔚然成风,用卒凉轻剂,药不及病,邪留恋不去,遂屡成营血之伤。

清代名医陆九芝对这个现象痛心疾首,奋起抨击叶、吴之学,捍卫仲景之说,提出著名的「阳明无死证」之说,也就是后来「病到阳明不再传」的由来。

因此,虽然温病学特别是《温病条辩》提供了不少用于「在营在血」的组方,我们还是应该深刻反思温病学派的整个体系,是否有陆九芝所抨击的弊病?

(二)、关于滋阴

由于温热邪伤津伤血,温病学派最大的特色是善用麦冬、生地之类寒凉药滋阴润燥凉血祛瘀。平心而论,这对中医方剂学的丰富发展是功不可没的。

麦冬可润阳明之燥,地黄可滋太阴之湿,知母、元参、天冬可清肺金兼壮少阴之水,当归、丹皮、白芍可润肝木兼息厥阴之风。其中尤其地黄之性,滋湿清风祛瘀,兼而能之,三阴并宜。地黄泄阳助湿,原为至下之品,至于用在温病,土燥而木枯,则反为灵宝。

但是,在运用滋阴一法时一定注意,当实证未下,应慎用麦冬、生地之类滋阴之品,防有实实之忌。但若在祛实邪的同时适当辅以滋阴,象增液承气汤那样,就没有这个弊病了。

第五章、温热病之在血

这是温热病伤阴的严重阶段,血热动血、血热动风、热扰心神、血热阴伤。治疗的核心是凉血。

一、《温病条辩》组方

1、上篇第11条:血从上溢,犀角地黄汤合银翘散主之。下篇第20条:渴,时欲漱口不欲咽,大便黑反易,犀角地黄汤主之。

【犀角地黄汤】干地黄1两,白芍3钱,丹皮3钱,犀角3钱。煎二服后,渣再煎服。(根据《温病条辩》)

「血从上溢」,其它不祥,这是吴鞠通叙述的一贯不明不白的毛病,推测是肺炎吐血,大概应当用桃核承气之类,用银翘散则非。

「渴,时欲漱口不欲咽」,摘自《伤寒论》第202条,这是阳明热尚未实,故不欲咽。「大便黑反易」,摘自《伤寒论》第237条,为阳明蓄血的抵挡汤证。现在把二者放在一起,何故?也不明白。

赵绍芹先生重新整理:身热夜甚,燥扰昏狂,或吐血,或衄血,或便血,或尿血,或非其时行经,血量多,或发斑,色紫黑,舌紫干,脉数。这是热邪伤血的症候。

夜热更甚,这正是蓄血瘀血证的特点。方中四味,组成强壮性凉血、补血、活血祛瘀的组合。这个组方的量二服尚可,三服就小了。

当然随证用桃核承气、大黄牡丹皮、抵挡也有机会。

2、下篇第21条: 少腹坚满,小便自利,夜热昼凉,大便闭,脉沉实者,蓄血也,桃仁承气汤主之,甚则抵挡汤。

【桃仁承气汤】大黄5钱,芒硝2钱,桃仁3钱,当归3钱,芍药3钱,丹皮3钱。三服量。(《伤寒论》方无当归、芍药、丹皮,多桂枝,量大数倍)(根据《温病条辩》)

【抵挡汤】大黄5钱,牤虫20个,桃仁5钱,水蛭5分。三服量。(《伤寒论》方大黄45克)(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伤寒论》太阳蓄血条文照搬。

3、上篇第16条:温病,不可发汗,发汗而汗不出者,必发斑疹,发斑者,化斑汤主之。中篇第21条:阳明斑者,化斑汤主之。

【化斑汤】石膏1两,知母4钱,生甘草3钱,元参3钱,犀角2钱,梗米一盒,日三服,渣再煎夜一服。(根据《温病条辩》)

发斑并不关乎发汗出不出汗。见发斑即用化斑汤也属非法。化斑汤即白虎加味犀角、元参,清热兼解毒凉血。

4、下篇第11条:少阴温病,真阴欲竭,壮火复炽,心中烦,不得卧者,黄连阿胶汤主之。

【黄连阿胶汤】黄连4钱,黄芩1钱,阿胶3钱,白芍1钱,鸡蛋黄2枚。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伤寒论》法、《伤寒论》方,唯药量远远小于原方。黄连阿胶汤证是热邪严重伤阴,热邪仍盛。

5、下篇第12条:夜热早凉,热退无汗,热自阴来者,青蒿鳖甲汤主之。

【青蒿鳖甲汤】青蒿2钱,鳖甲5钱,生地4钱,知母2钱,丹皮3钱,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辩热来自血分甚是。夜热早凉,热退无汗,青蒿鳖甲汤证的热邪是余邪深伏。

6、下篇第1条: 身低热,手足心比手足背热,口干舌燥,神倦欲眠,或神昏,或耳聋舌强,舌红少苔,脉虚大或迟缓结带。加减复脉汤主之。(语言经过赵老补充改动。)

【加减复脉汤】炙甘草6钱,干地黄6钱,芍药6钱,麦冬5钱,阿胶3钱,麻仁3钱,日三夜一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仿《伤寒论》炙甘草汤方而来,仍是《伤寒论》法,唯药量小多了。

该证是真阴耗损,虚热内生,虚多邪少之候。《温病条辩》非常重视该方,并加减派生出救逆汤、一甲煎复脉汤、二甲煎复脉汤、三甲煎复脉汤,诸方大同小异,不再列。

复脉汤和一系列派生的组方均宜在阴虚津血伤有内热情况下服用,不可在虚寒证使用。

《温病条辩》在使用复脉汤时也有不妥之处。

下篇第3条:「温病耳聋,与柴胡汤必死,宜复脉辈。」温病耳聋有热亢与津虚之别,若津虚当用复脉,若热亢则应用小柴胡加石膏。「柴胡必死」之说也甚荒谬。

下篇第7条:「汗下后,口燥咽干,神倦欲眠,舌苔赤老,与复脉汤。神昏欲眠,有少阴但欲寐之象,故与复脉。」前述乃阴虚用复脉,这是对的。但后又解释说乃少阴虚寒之象,虚衰有阴阳寒热之别,混为一谈,作者是笔误还是自己也不甚清楚?

下篇第8条:「热邪深入,或在少阴,或在厥阴,均宜复脉。」少阴、厥阴之虚亦有虚寒和阳复为亢的阴虚,凡虚寒皆不宜复脉。

下篇第9条:「下后大便溏,脉仍数,可与一甲煎。」第10条:「但大便溏者,与一甲复脉汤。」下后大便溏乃湿热误治无疑,一甲煎非此证特效。湿邪下陷便溏多协热利,宜芩连,不得施以麦冬、地黄。

第六章、湿热病概论

赵绍芹指出,热邪、湿邪所引起的以发热、气机阻滞、脾胃升降失司为特征的疾病,称之为湿热病。

温病学派把湿热病视作外感病,其实也可以是杂病。

湿为阴邪,热为阳邪,阴阳二邪纠缠,如油入面,往往迁延时日,使病势缠绵难愈。这是与温热病的最大差别。

赵老指出,湿与热混杂,病起往往很难判别是卫是气。湿从燥化也比较慢,因此也很难入营入血。湿热病总是以脾胃气机阻滞为中心,热蒸湿动,向周身弥漫,造成三焦出现各种症状,故可用三焦辩证。但三焦症状往往同时并存,故分而论之曰三焦,治需根据情况合而顾及之。

病在上焦,以肺失宣发、降肃之机,卫外功能失常表现,常有发热恶寒,头身沉重,同时由于中焦湿困脾胃,兼见胸闷脘痞,纳呆不饥。

病在中焦,以脾胃运化失常为主证,兼见上焦头身沉重之证或兼见下焦水液代谢障碍证。

病在下焦,以水液代谢障碍的小便不利、大便不畅为主要特点,兼见中焦脾胃运化不良之证。

因此,一般中上焦之证兼现,或中下焦之证兼见。

温病学派认为,湿热病治疗当以祛湿、清热并举。但湿与热合,湿不祛则热不清,故重点在祛湿。

对于湿热病在上焦之治,温病学派认为应「辛香宣透,芳化湿浊」,吴鞠通又强调,「治上焦如羽」,「如羽」者,还是一个「轻」字!至于「芳化湿浊」,是有争议的。常用药物有藿香、白芷、苏叶、香濡、佩兰等。

对于湿热病在中焦之治,要看热和湿的对比情况。若湿重则用辛开苦降(半夏、白朮、厚朴寒、茯苓、大腹皮等),若热重则用苦寒清热燥湿(黄芩、黄连、栀子等),湿热并重则辛温、苦温、苦寒并用。吴鞠通说:「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即湿重宜温,热重宜寒,两者要平衡。

对于湿热病在下焦之治,淡渗利湿,即通过利小便排出湿热。常用滑石、通草、茯苓、薏苡仁、泽泻、车前子、猪苓、栀子、木通、竹叶等。

以上均是温病学派观点。对此的评价将在第八章讨论。

第七章、湿热病《温病条辩》之治

现在具体看《温病条辩》之治。赵老师举了《温病条辩》上焦3例,中焦11例、下焦3例。我们多选了另一例,是关于「藿香正气散」的,这不是《温病条辩》的组方,但因为它是温病学派著名组方,所以也收录了。

1、恶寒发热,少汗,头身沉重,不渴,胸脘痞闷,或见呕恶纳呆,肠鸣泻泄,舌苔白腻,脉濡。藿香正气散主之。

【藿香正气散】大腹皮、白芷、紫苏、茯苓各1两,半夏、白朮、陈皮、厚朴、桔梗各2两,藿香3两,炙甘草2两5钱。为末,每服2钱。(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白芷、紫苏发表,藿香化浊(这是温病学派观点,黄元御说藿香入脾胃经,起降逆止呕作用),半夏、陈皮、厚朴行气,茯苓、白术、甘草健脾胃促水湿运化。

但此例亦见下焦之肠鸣泻泄之证,用藿香正气散也不解决问题。我个人认为,恶寒、头身沉重是太阳证,胸脘痞闷,呕恶纳呆,既有太阴证又有少阳证,不渴,内热并不重,主要是太阳少阳太阴合病,下利亦是该情况常见证,用小柴胡主之。而藿香正气散主要是太阳太阴合病,且重点在太阴。

2、《温病条辩》上篇第23条:太阳中暍,发热恶寒,身重而疼痛,其脉弦细芤迟。小便已,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小有劳,身即热,口开,前板齿燥。若发其汗,则其恶寒甚;加温针,则发热甚;数下之,则淋甚。可与东恒清暑益气汤。若汗不出者,新加香濡饮主之。

【清暑益气汤】黄芪1钱,黄柏1钱,麦冬1钱,青皮1钱,白术1钱5分,升麻3分,当归7分,炙4草1钱,神曲1钱,人参1钱,泽泻1钱,五味子8分,陈皮1钱,苍术1钱5分,葛根3分,生姜2片,大枣2枚。煎二服渣再煎三服。虚者得宜,实者禁用,汗不出而但热者禁用。(根据《温病条辩》)

【新加香濡饮】香薷2钱,银花3钱,鲜扁豆花3钱,厚朴2钱,连翘2钱。煎分二,先服一杯,得汗止后服,不汗再服,服尽不汗,再作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条是照抄《金匮要略》「中暍」条文。中暍就是中暑,也发热恶寒。身重而疼痛的「疼痛」不像风湿,只是酸痛而已。脉弦细,中空,就是津液亏损了。小便时感觉身上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这并不是阴寒,而是津液虚到不达手足。从口燥知道真正是里热。暑伤中气,在外不宜汗,在里不宜泄。

吴鞠通引东恒清暑益气汤主之。该方仿小柴胡「和」法之意,但畏柴胡「升提」而改升麻(这点没有必要畏惧)、葛根,畏半夏之燥而代以二皮,又佐二术(其实白术、苍术意思差不多,在此证下可去,因为口渴并无湿)、泽泻利湿(在此证下应去掉,因为口渴并无湿),取黄柏易黄芩,亦取燥湿稍胜之意,合参姜枣草以成小柴胡方义,又因伤津血宜补,取归、芪、麦冬、五味益气滋燥,加神曲助脾胃消磨,颇费一番苦心。

这个组方在许多情况下是可以加减划裁使用的。

但本条衰虚已甚,东恒清暑益气汤也没什么用了,不如象仲景接下来的条文一样,放手一搏,用白虎重加人参一试,或可出现转机。

新加香濡饮是吴鞠通的组方,香濡发汗解表,银花、连翘清热解毒,扁豆利湿,厚朴宽胀。但这个方与上证加上「无汗」不合。这时重者当以大青龙重加石膏、轻者以麻杏石甘汤重加石膏为是。

但这条的证无湿,放在湿热病中似乎不确切。

3、上篇第43条:头痛恶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脉弦细,胸闷不饥,午后热甚,病难速已,名曰湿温。长夏深秋同法,三仁汤主之。

【三仁汤】杏仁5钱,滑石6钱,白通草2钱,白寇仁2钱,竹叶2钱,厚朴2钱,薏苡仁6钱,半夏5钱。日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杏仁、竹叶、半夏降浊于上,薏苡仁、滑石、通草利尿于下,白寇仁、厚朴消满于中,三焦既通,湿行热解,此燥湿利水之剂,可用于水停心下,喘满咳逆之证,是个颇不错的组方。

但此时明明是湿遏热郁的风湿表证,需发表兼祛湿,三仁汤何以胜任?宜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为是。这里不得不提,温病学派立下一条戒律,「湿热病不可发汗」,这是不对的。湿热病不可下,这才是对的。又,「长夏深秋同法」,温病学派以时令测度用药,有「夏禁麻黄、冬禁石膏」之说,亦为荒唐。

4、上篇第27条:暑温,发汗后,暑证悉减,但头微胀,目不了了,清络饮主之。第28条:暑温,但咳无痰,清络饮加甘草1钱、桔梗2钱、杏仁2钱、麦冬3钱、知母3钱主之。第32条:暑温,寒热,舌白不渴,吐血者,为难治,清络饮加杏仁2钱、薏苡仁3钱、滑石汤3钱主之。

【清络饮】荷叶边2钱,银花2钱,西瓜翠衣2钱,扁豆花1支,丝瓜皮2钱,竹叶心2钱。煎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清络饮用了一些既普通又不常用的药材,不过清热利湿,组方平易清淡,对于余湿余热未尽,用于调理当然可以。但第27条「头微胀,目不了了」乃热帜津枯之重证,与此轻剂恐无济于事,而且前面又说「暑证悉减」也矛盾。第28条既云暑温,当有脉宏大、口渴、汗大等证,咳而无痰又左证热帜伤肺,何得与此轻剂?当以《伤寒论》竹叶石膏汤与之。第32条估计是肺结核或原有胃出血者又受外感而发的大吐血,「难治」,还与轻剂何用?

5、中篇第8条:三焦湿郁,升降失司,脘连腹胀,大便不爽,一加减正气散主之。

【一加减正气散】藿香2钱,厚朴2钱,杏仁2钱,茯苓2钱,广皮1钱,神曲1钱5分,麦芽1钱5分,茵陈2钱,大腹皮1钱皮。煎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是藿香正气散的变方。功能与原方大致相同。吴鞠通认为,这纯是中焦证,不用发表,故去紫苏、白芷,加杏仁利肺气,加神曲、麦芽利脾胃,加茵陈宣湿。

腹胀、大便不爽,是气郁湿阻,也包含下焦之证了。用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似乎更好。

6、中篇第59条:湿郁三焦,脘闷,便溏,身痛,舌白,脉象模糊,二加减正气散主之。

【二加减正气散】藿香3钱,厚朴2钱,茯苓3钱,木防己3钱,大豆黄卷2钱,通草1钱5分,薏苡仁3钱。煎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吴鞠通说,上条是中焦证湿,这条是中焦湿证加经络湿证(闻所未闻),故加防己急走经络之湿,加通草、薏苡仁为了利小便解决便溏。

改用经方的茯苓饮更好。

7、中篇第60条:秽湿着里,舌黄脘闷,气机不宣,久则酿热,三加减正气散主之。

【三加减正气散】藿香3钱,厚朴2钱,茯苓3钱,广皮1钱5分,杏仁3钱,滑石5钱。煎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吴鞠通说,一加减以升降为主,二加减以宣经络为主,三加减则因「舌黄」知热,加杏仁以气化去热。

既然是气机不宣且有热,不如小柴胡加石膏堂堂正正。

《温病条辩》还有四、五加减正气散,均针对寒,不录。

8、中篇第66条:湿郁经脉,身热身痛,汗多自利,胸腹白疹,内外合邪,纯辛走表,纯苦清热,皆在所忌,辛凉淡法,薏苡竹叶散主之。

【薏苡竹叶散】薏苡5钱,竹叶3钱,滑石5钱,白蔻仁1钱5分,连翘3钱,茯苓5钱,通草1钱5分。为散,每服5钱,日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此方尚对证可行。

9、中篇第39条:暑温,脉滑数,不食,不饥,不便,浊痰凝聚,心下痞者,半夏心汤去人参、干姜、大枣、甘草加枳实、杏仁主之。

此半夏泻心汤即可,无需变动。

10、中篇第42条:暑温,伏温,三焦均受,舌灰白,胸痞闷,超热呕恶,烦渴自利,汗出尿短者,杏仁滑石汤主之。

【杏仁滑石汤】杏仁3钱,滑石3钱,黄芩2钱,橘红1钱5分,黄连1钱,郁金2钱,通草1钱,厚朴2钱,半夏3钱。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这个组方芜杂,小柴胡治之即可。

11、中篇第63条:(原文太啰嗦,概括为)湿停于里表热不解,黄芩滑石汤主之。

【黄芩滑石汤】黄芩3钱,滑石3钱,茯苓3钱,大腹皮2钱,白蔻仁1钱,通草1钱,猪苓3钱。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逐湿下热,可行。

12、中篇第65条:寒热烦痛,面目萎黄,宣痹汤主之。

【宣痹汤】防己5钱,杏仁5钱,滑石5钱,连翘3钱,栀子3钱,薏苡仁5钱,半夏3钱,晚蝅沙3钱。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此证为热郁难宣,欲作黄疸之证,宜麻黄连翘赤小豆汤解表利尿来除热,宣痹汤仅清热利水,不合证。

13、上篇第26条:暑温,已发汗或未发汗,汗不止,烦渴而喘,脉宏大,身重者,白虎加苍朮汤术之(即白虎汤加苍术3钱)。

可行。

14、中篇第41条:暑温蔓延三焦,舌滑微黄,邪在气分者,三石汤主之。

【三石汤】滑石3钱,生石膏5钱,寒水石3钱,杏仁3钱,竹茹2钱,银花3钱,金汁1杯,通草2钱。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蔓延三焦、邪在气分是何证?故无从评说。

15、中篇第28条:温病,但头汗出,身无汗,渴欲饮水,腹满,舌燥黄,小便不利者,茵陈篙汤主之。

这是照录《伤寒论》,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吴鞠通的解释令人昏昏。吴说,发黄乃外闭,腹满乃内闭,内外皆闭,纯苦(茵陈、栀子、大黄皆苦)驱之方可。泻热必泻小肠,小肠丙火,胜火者莫如水,茵陈得水精,故为君,栀子通水源,大黄除满,故为佐。

其实解释并不深奥。为什么会发黄呢?因为湿热瘀滞(汗既不出,小便又不利,汗即使出,也仅在头部)。瘀滞的是血与津液。血通过肝脏过滤送心脏输布,津液通过脾脏送肺脏输布,肺主皮毛。津液色黄,因瘀滞而身体体表就发黄了。

茵陈蒿苦寒,入脾与膀胱经,利水道、消瘀热、退黄疸。栀子苦寒,入心脾肝膀胱经,清心火除烦去湿逐瘀。大黄苦寒,入脾胃肝经,泻热行血瘀,重用通大便,轻用通小便,这里轻用。这个组方以茵陈蒿为主,清热去瘀,清消二法并用。

16、中篇第56条:小便不通,热蒸头胀,身痛神昏,呕恶不食,口干不欲饮,舌苔白腻,先与安宫牛黄丸,再与茯苓皮汤。

【茯苓皮汤】茯苓皮5钱,薏苡仁5钱,猪苓3钱,大腹皮3钱,通草3钱,竹叶2钱。三服。(根据《温病条辩》)

此方以利小便为主,可行。

但此证与少阳证甚合,故亦可与小柴胡加石膏更为便利。

17、下篇第55条:少腹胀满而硬,大便不通,头昏,神昏,脘痞呕恶,舌苔垢腻,宣清导浊汤主之。

【宣清导浊汤】猪苓5钱,茯苓6钱,寒水石6钱,晚蝅沙4钱,皂夹子3钱。二服。(根据《温病条辩》)

寒水石即石膏。蝅沙入脾胃肝经,祛风湿,皂夹祛痰止咳。该方仍以利尿清热为主,于证不甚合。宜大柴胡加石膏。

18、下篇第99条:身热口渴,下利腹痛,里急后重,便下脓血,舌苔黄腻,加味白头翁汤主之。

【加味白头翁汤】白头翁3钱,秦皮2钱,黄连2钱,黄柏2钱,白芍2钱,黄芩3钱。(根据《温病条辩》)

此《伤寒论》法、《伤寒论》方,加味多余。

综合以上,收录了18条条文,19方,其中引用方5方,自创方14方。7条运用基本合证,10条不合证,1条无从评论。自创方14条虽皆可用,但有9方在自述证中不合。

 

第八章、湿热病讨论

从《温病条辩》对湿热病的治疗,我们看到了吴鞠通才气横溢的一面,创造了大量实用的组方,但也看到他在运用中不尽如人意的一面。

温病学派对湿热病的治疗,立足于两点:

1、病的原因是外部热邪和湿邪,对策是祛湿清热。并确定了祛湿为主的总方针。

2、分三焦论治,上、中、下各有其策,上则轻宣肺,中则治热治湿平衡,辛温、苦温、苦寒各守其职,下则淡渗利尿,层层设防,进退有序,游刃有余。当然是好的法则。

在18个例子中(实际是17个,第一个「藿香正气散」不是《温病条辩》方),也的确严格实行了上述方案。

乍一看无懈可击,细推究却有缺陷!

第一个缺陷出在三焦本身。

三焦,在六经八纲辩证中,视为半表半里区域,是气机之通道。而在三焦辩证中,有时把上焦看成包含了表,把中下焦看成了里,表里半表里的概念含糊了,半表里也淡出了,「和」法还用不用呢?

《温病条辩》中有相当多情况下可以采用大小柴胡,而吴鞠通却基本不用,这绝非偶然吧?

另一个缺陷是被臆想的法则框死了,而不是依证施治。

臆想只有外部湿邪与热邪,看不到还有人自身内因的影响。又划定二邪在上中下三焦,以此三部位为纲。再依四时设十一个病名(风温、暑温、秋燥、冬温等),以十一个病名为目。交叉汇编成固定套路的大网,各立一方或数方。

我们不妨读一段吴鞠通关于「暑温、湿温」(先设一个框住自己的臆想概念)的话:「可用香濡发之,发汗之后,大汗不止,仍归白虎法(又设一个固定的臆想法则),固不比伤寒、伤风之漏汗不止,而必欲桂、附护阳实表。」

如同中风、伤寒既有可能发展为阴寒证,也可能发展为温热证,温病当然也可能伤及营血后继续伤阳,阴阳俱虚而成阴寒,到那时难道还不能用桂附了?吴鞠通先把自己框住了。

治病如用兵,有常亦有变。上宣肺,中清热祛湿并举,下利尿,实乃堂堂正正之法,无可厚非。但只知用常,不知用变,恐怕是《温病条辩》的一个缺点。

如三仁汤就深合上述大法,组方也不错。但出现了恶寒、身重疼痛的突出表证,再用这种堂堂正正、四平八稳的组方反而不行,必须兼用解表。

再如先有一个「温病不能用麻桂」的框框,也是先形成思维定势,于是明明大青龙证来了,还只知道用香濡饮,不疼不痒,何谈治病!

湿热外邪是病因,但人本身六气偏颇也很重要。同样温邪湿邪来袭,有人病,有人不病,有人病呈中风状,有人呈伤寒状,有人呈温热状,有人呈湿热状,各不相同。同为湿热病,有人热重,有人热轻,有人热中有寒,有人大小便正常,有人大小便不正常,有人有轻微表证,有人表证突出,变化甚多。又岂能用一个模式套用?

仲景立万病之法,乃教人知常达变。比如,有汗桂枝无汗麻黄,乃无里证时一般法则。若里热渴烦脉大,虽表证俱在,亦应重用石膏于发表剂中而为表里双解之变,大青龙即此义。温病学派创「辛凉解表」一说实属锦上添花之举,而禁麻桂之说却属误读《伤寒论》之深义。湿需逐水乃常法,兼有表而用逐水解表乃知变。阴证不可汗乃常法,而太阴见阳脉用桂枝又显变法之妙。柴胡乃不能汗下时之和法,而大柴胡又隐藏兼具下法之变。

我们将在下章简明回顾《伤寒论》、《金匮要略》是如何通过辩证对温病进行施治的。

第九章、结束语

作为互参,我们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关于温热病、湿热病以及与其有密切牵连的有关治则,简要列出来,为节省篇幅,不做分析,详细可参阅《伤寒简注》、《金匮简说》。可能有遗漏或选取不准确的地方。可以看到经方在温病领域是丰富多采的。

一、《伤寒论》太阳篇

1、大青龙汤证

第一种,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有表证),不汗出而烦躁(卫闭营郁里热初成)。

第二种,身不疼但重(湿气充于表而不外达),无少阴证者(极其重要,没有「但欲寐」的阴证),现在里热虽不明显,但湿郁不发,又无阴证,也有向阳明热证演变的苗头。

麻桂组合发表,麻、石膏组合清其里热。

若热重,可重加石膏。

2、白虎汤和白虎加人参汤证(此已入阳明热证)

3、桃核承气汤证和抵挡汤证(太阳蓄血)

4、麻杏石甘汤证(已入或将入阳明热证)

5、调胃承气汤证(太阳病发汗后但热者,阳明热实证前兆)

6、葛根黄芩黄连汤证

太阳病误下(或虽未误下也有此证)后表不解,脉促,下利,喘而汗出者。此证复杂,里有下利的四逆汤阴证,外有桂枝汤表证,又有热在胸隔证。既不能解表于外,又不能温补于下,用黄芩黄连清热,用葛根引津液上行,自然利止且表解,用甘草守中生津,只有四位药,极其精妙。这足以给按套路组方上一堂生动的课了。

7、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证

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表证),翕翕发热(热证),无汗(表闭),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湿停证)。表证、热证、湿证同时存在。这条妙在只用逐水利尿一法。

8、大、小陷胸汤、丸证(此为热与水结于胸,但是又伴有轻微下寒)

9、桂枝加葛根汤证、葛根汤证(太阳与阳明合病)

表未解,津液虚,项背强,里热将成。若热较明显可加石膏,就成为「辛凉解表」。

10、葛根加半夏汤证(太阳与阳明合病,有呕)

二、《伤寒论》阳明篇

1、麻杏石甘汤证(阳明热证)

2、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证(阳明热证)

3、三承气汤证(阳明热实证)

4、麻子仁丸证(阳明热实证)

5、抵挡汤证(阳明蓄血)

6、茵陈篙汤证(阳明湿热发黄证)

7、猪苓汤证(脉浮,发热,渴,小便不利的湿热证)

三、《伤寒论》少阳篇

1、小柴胡证

可涉及气机不利的多种温热、湿热病证(细节略)。热重可加石膏。

2、大柴胡证

可涉及气机不利的多种温热、湿热病证(细节略)。热重可加石膏。

3、黄芩汤和黄芩加半夏生姜汤证(太阳、少阳合病)

前者自下利,后者呕,都是相火不降的热证,都用黄芩清热。

4、小建中汤与炙甘草汤证

少阳从相火化热,津液损,轻者腹中痛、烦而悸,重者脉结带,分别用之。这两个方不在于清热,而在补虚。前者的重用芍药,后者的重用生地都极具特色,特别是炙甘草汤,对后世温病学派影响很大。

5、柴胡加龙骨牡蛎汤证

耳聋、目赤、胸中满烦,小便不利,谵语,一身尽重者主之。这里,少阳本证、阳明热实证、湿证俱全,展示了用小柴胡加减之妙。这是个《伤寒论》名方,是所谓「柴胡派」医者特别喜爱的组方。

6、柴胡加芒硝汤证

胸肋满而呕,日晡所发潮热,微利,此柴胡证误下所致,柴胡证仍在,又有阳明热实证,先宜服小柴胡汤以解外,后以柴胡加芒消汤主之。

四、《伤寒论》太阴篇

栀子柏皮汤、麻黄连轺赤小豆汤证(这是湿热发黄的证治)

五、《伤寒论》少阴篇

1、黄连阿胶汤、猪肤汤、甘草汤、桔梗汤、苦酒汤、半夏散及汤、猪苓汤等证(少阴从火化的热证)

这些对后世温病学派有非常大的启示。

2、大承气汤急下救阴三证

六、《伤寒论》厥阴篇

1、麻黄升麻汤与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证(这是两个寒热错杂证的著名组方)

2、白头翁汤证(这是热利下重著名方剂,吴鞠通也引用)

七、《伤寒论》劳复篇

竹叶石膏汤证(阴虚少气调理之用。对后世温病学派启示很大)

八、《金匮要略》痉湿暍篇

1、葛根汤、括楼桂枝证(分别用于刚、柔痉)

2、麻黄薏苡甘草汤证(用于湿热的湿痹)

3、白虎加人参汤、一物瓜蒂散证(用于中暍)

九、《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篇

1、百合知母汤、百合鸡子汤、滑石代赭汤、百合地黄汤、百合洗、括楼牡蛎散、百合滑石散等证(用于虚热性精神病,但意义不限于精神病)

2、苦参汤、赤豆当归散、雄黄散等证(用于热毒的狐惑)

3、升麻鳖甲汤证(用于热毒的阴阳毒)

十、《金匮要略》疟疾篇

白虎加桂枝汤证(用于温疟,《温病条辩》直接引用)

十一、《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篇

射干麻黄汤、皂荚丸、厚朴麻黄汤、泽漆汤、麦门冬汤、葶苈大枣泻肺汤、桔梗汤、越婢加半夏汤、小青龙加石膏汤等证(湿热性肺疾。其中麦门冬汤、桔梗汤对后世温病学派影响巨大)

十一、《金匮要略》水气篇

黄芪芍药桂枝苦酒汤、桂枝加黄芪汤等证(是湿热性黄汗之治)

十二、《金匮要略》黄疸

1、瓜蒂散证(用于湿热性酒黄疸)

2、茵陈蒿汤、栀子大黄汤、桂枝加黄芪汤、麻黄连轺赤小豆汤、大黄硝石汤等证(用于湿热性黄疸)

十三、《金匮要略》妇人篇

温经汤(瘀血烦热)、土瓜根散(热实性瘀血)等证

【结束语】《伤寒论》、《金匮要略》是中医伟大经典,温病学是中医在温热、湿热病领域的进一步发展和丰富。六经八纲辩证可一统外感病辩证,卫气营血、三焦辩证以及温病学派创立的组方都是对中医的贡献。《温病条辩》是祖国医学重要文献,但尚未达到经典的水平,其贡献与不足并存。《伤寒论》学者积极吸纳温病学派内容是有益的。应认真审视温病学说,发扬其长处,厘清其缺陷,使其理论正确接轨于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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