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老树,是有树神的
1
小湴塘茶场露营那晚,友们告诉我:你讲了一夜梦话。
讲梦话?我有些印象模糊。这段时间,心杂乱,不讲梦话不才怪。
每日,最喜欢刚醒来那一刻,心底澄明。
这一刻,不思维,不受杂事烦扰。这一刻,如一掬清泉水月在手。这一刻,最最纯真的自己回来。
有人告诉我,人时常有怀旧的时候,那人就老了,梦也多了。
或许他说得对。今年以来,前尘旧梦,如剪辑的旧影像,一幕一幕、历历在目。
早上起床,唇上颚下的胡须如霜,充满时光岁月的踪迹。
每夜,频频入梦的,还是祖居那棵老杨桃树。
我八岁,它便进入我的梦里。至今,它在我的心底,住了四十六年。
四十六年的光景有多久?回望过往,也不过弹指之间。
杨桃树,枝叶一半苍葱,一半老气横秋。树躯,更是沟壑纵横,老皮如叠茧,像一张饱受风霜的脸。
入梦的人或事,或物,深情得如影随形,注入了骨髓。
2
时间似行云流水,立秋刚过,就到中元节。
去年没有回来过节,母亲一个人在家。
小城的中元节,又叫七月节,也叫鬼子节。
七点左右,母亲告诉我,三牲做好收拾在厨房,可以回村里拜祖宗拜天神了。
据母亲讲,祖宗十八代进不了城,还有城隍神守着。小城原来是座古城,虽然城墙城门没了,城隍爷还驻守着四个城门。
其实母亲说的是迷信上的话,不足以相信。有次我跟母亲开玩笑,祖宗们在村里有伴,出到城里不习惯,没伴。
家族拜祖宗公神,是集中一起拜的。因为族里家庭众多,就订下“早节晚年”的规定。
所为“早节晚年”,就是小节日拜公忌(族里公共祖宗的忌日)时间要赶早,大约时间是上午九点集中拜祭,迟到的就不等了。过年的拜祭时间可以晚些,大约在中午十一点。
差不多十点,我开车搭美姐、璁儿和六叔回去拜祭。
回到祖堂,只剩下三叔一家在等我,其他人已去拜土地公了。
堂弟志标在,其他堂弟没空回来。
三叔说,他们不等,我等你,我们自己拜。
今年的祖堂轮到我家点香火,因为我们一家平时在珠海,三叔帮我家点香火。
三叔告诉我,一年里大小公忌很多,点煤油灯的次数繁多,他买了几罐煤油。
他说,那些人不懂省着用,每次拜公忌,总是把煤油灯的煤油加得满满的,我用,倒一半,这样,香火也有,又省了煤油。
土地公不到村后拜了,三叔叫我们把三牲拿到祖堂门口朝东摆下,点了香烛,他说,把土地公公请到这里来。
抱璁儿回到祖屋门口,看那棵老杨桃树。粗壮的树躯好像矮了,仍枝繁叶茂,枝头挂着许多有黑点的杨桃,迎着阳光,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璁儿要爬树捡杨桃,把他抱到树下,他爬了几回都没有捡到。
一阵风吹来,树叶轻轻翻动,沙沙作响,站在树底的我,仿佛听到自己夜里说的梦话。
璁儿趔趄地走着,向大堂跑去,眼睛很新奇的打量着整个大堂。
大堂的地底,母亲堂弟当年用碗片贴的字还在。白玉般的碗片,拼着“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八个字嵌在水泥地底,历经四十多年的风霜,至今还清晰。
我的祖屋,翻修过三次,第三次就是八二年,把旧的全拆了,重新修筑过的。
六叔走进来,他走到老杨桃树底,默默地看了几眼,站了半晌后,轻轻说道:几十年的老树,是有树神守护的。
辛丑年七月十四日晚,是日中元节
整理于静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