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草《童年之昆虫记》

童年之昆虫记

前些日子,我们这里久旱无雨,一连几天父亲白天夜里加班加点回乡里抽水灌溉几亩四散的薄田。一天中午,他全身汗透了地回到家,满是欢喜地喊道:“悦悦,阳伢,快来哟!看爹爹(爷爷)给你们带了个好玩意儿哩!”

我们都好奇地凑上去,只见他从电动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了一只大甲虫放在地上。这是一只硕大的甲壳虫,看上去既可爱又威武。通身呈黑褐色,光泽发亮,头小身子大,六条长而有利的足,尤其是最前端的的一对,看起来尤为锋利,像一对小钳子向外屈伸着。最奇怪的是,头顶长着一只犄角,角的末端还有分叉,前胸颈背处也有一个类似犄角的角突,短短的,向内弯勾着,有趣极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甲虫呢!两个孩子初次见了它,既感到好奇又有点害怕,跃跃欲试地凑近去又退回来,支支吾吾地推拉父亲的手和我的衣角,要我们用手或脚去拨弄和移动它。父亲蹲下去一边拨弄它,一边说:“这是推屎粑虫,你们没见过吧!以前很多,现在很少见了。那时我们见着的还有比这更大的呢!”“啊!那这就是屎壳郎了!那不是很臭,专门推粪球。你还用手拿。”我虽没见过屎壳郎,但听父亲说它是推屎粑虫,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眼前的这只大虫看上去非但不恶心,反而可爱至极。

“它哪里臭了,现在哪还有粪给它推呀!前天晚上抽水时,我在田埂上发现了它,就拿起来装进了车子的后背箱里。这两天忙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看看,都饿瘦小了,幸好还没死。它是吃树汁,草汁长大的。”父亲说道:“快去拿一块西瓜皮给它吸上面的汁。”我去切了一块绿皮红瓤的西瓜递给父亲,他三下两下把瓜瓤吃进了肚里,把厚厚的瓜皮放在地板上,把那只大甲虫放上去。它立刻埋着头吸起汁水来,可真有意思!悦悦阳宝还有附近几家的小孩子都围在旁边欢喜地看热闹。

后来我上网查了一下,父亲捉回来的这只大甲虫并不是他所说的推屎虫,而是与屎壳郎长得相似的另一种大甲虫,俗称独角仙,学名为双叉犀金龟,可比屎壳郎珍贵多了。只可惜它在我们家待了几天就不见踪影了,过了两天母亲又发现了它,这时它饿得更瘦小了,母亲把它拿出去放在房屋后的一棵大白杨树下,待我去寻它时就真的石沉大海,再不见其踪迹了,不知是饿死了,还是寻到活路飞到别处去了。

想到父亲大热的天忙进忙出,还不忘带一只可爱的虫回来逗孙女们玩耍开心,其良苦用心也是让我心怀感念的。想起自己的童年时代,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虫子添了许多的乐趣和情怀,想必悦悦和阳宝也是希望有虫作伴的。时光已逝,我的童年早已不再,那些因远去而零碎的记忆却时常引人怀想。

八零后的我,生在农家,长在农村,虽然生活贫苦,物质匮乏,但童年的乐趣还是颇多,尤其是那许多的知名的和不知名的昆虫为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不少抹不去的记忆。

夏天是荷花飘香瓜果遍野草木疯长稻香绽绿的季节,更是鸟兽欢腾虫鱼繁殖的黄金时段。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昆虫虫子都肆无忌惮地出来活动了,把整个夏天闹腾得热情似火。不要说池塘里的蛙鼓,树梢上的蝉鸣,田间地头草木间的蟋蟀蛐蛐,白天夜里地大声叫唤,敲锣打鼓,轮番上阵地合奏;光是那小小苍蝇蚊子的嘤嘤嗡嗡,窃窃私语,就足以让人耳根清净不得。不要说多姿多彩的蝴蝶蜻蜓时常围绕着你翩翩起舞,引人追逐嬉戏;光是那小不点蚂蚁就足够你与之斗法玩闹好一会儿了。不要说蚱蜢蝗虫一蹦一跳很有趣,就是那金龟子和瓢虫也会让你玩得不亦乐乎,更何况还有天牛和萤火虫为伴。别提马蜂蜈蚣给你带来的戕害,也别提毛毛虫洋辣子和螳螂的毒辣,光是那蛇与蜘蛛带来的惊恐就够你喝一壶了,更何况还有许多大大小小会飞的不会飞的不知名的虫子时常出来吓你一跳。这样多姿多彩趣味横生的夏天是不是你童年记忆里的精彩瞬间呢?

身为女孩子,我向来是害怕蛇鼠虫兽的,但童年里也少不了与那些可爱的不令人望而生畏的虫虫玩耍嬉戏。

春暖花开,油菜花泛金的时候,成群结对的蜜蜂和蝴蝶携着小篮子出来劳作了,它们飞上翻下的在花丛间采摘花粉,好不热闹。如此阳光明媚云淡风轻的日子,我和小伙伴们自然是要出来寻欢作乐的。我们一手拿小瓶子,一手拿一截细树枝,沿着墙根掏墙眼里的蜜蜂,盖上瓶盖听蜜蜂嗡嗡作响。有时是眼见着蜜蜂满载着花粉唱着歌儿飞进了墙眼里,才蹑手蹑脚走过去,把瓶口对准洞眼,再小心翼翼地把树枝伸进洞里,慢慢地往外掏。这样的结果有四种,一是顺利地把蜜蜂掏进瓶子里了,二是蜜蜂被树枝戳死了或弄残缺胳膊少腿了,三是蜜蜂乘机逃走了,四是蜜蜂蛰了掏洞眼人的手自己也死路一条了。掏的次数多了,就有了经验。墙面不能太光滑也不能太粗糙,土质不能太坚实也不能太松散,这都不利于蜜蜂选址钻洞。那种洞口又圆又滑溜的墙眼里多半能掏出蜜蜂来。

大好的春光在掏蜜蜂的间隙里逐渐逝去了,初夏很快就来了。到了麦收时节,蜻蜓开始大肆活动了。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每到傍晚时分或阴沉多云又无风的午后,半空中会飞着成片成片的蜻蜓,像极了庄稼人打了麦迎风扬麦时飞扬在半空里的细碎的秸秆和叶末,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这种成群成片飞舞的蜻蜓往往是通体红色或黄色,亦或是半身红半身黄。它们在整个夏天是最为常见也是比较容易捕捉住的。趁它停歇在矮墙头或树叶上,轻手轻脚走过去迅速用双手罩住,或是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亦或是站在不远处用自制的缠绕了厚厚一层蜘蛛丝的捕虫神器粘住它,然后把它轻薄如纱的翅膀掐去一截或是用一根细线拴住它的尾巴,让它能飞却飞不远,飞得起来却飞不高,当作活飞机玩。这还不够,更有意思的是捉到一只大个头的鬼蜻蜓或是另一种如红黄蜻蜓般大小但通身颜色更多彩且以深色为主的蜻蜓。这两类蜻蜓往往不多见,见到了也只是一两只而已,而且它们似乎更机警灵敏一些,通常不容易捕捉到。尤其是大个头的鬼蜻蜓,它头大眼睛鼓,体长翅膀大,通身绿色有黄斑,脚上的毛刺像铁钩子一样又硬又锋利。它似乎很贪阴凉,藏得也更隐蔽。但经过我们的四处搜寻,还是发现了其最爱藏匿的一处地方。那是村里一户人家废弃了的老屋旧址,那儿有一处颓墙断垣,上面爬满了浓密葱郁的野蔷薇。野蔷薇丛下的藤蔓和根须上总会停留着几只难寻的鬼蜻蜓,只要你眼神好,找寻仔细谨慎,就一定会有所收获。因为这个地方整日阴凉,只有太阳当顶时才会有些许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洒落点点光斑映在野蔷薇丛上。如此阴凉隐蔽之地自然是它们安家的好地方。炎炎夏日,在此处歇息,它们一定倍感舒适惬意,也一定会放松警惕性,因此在这里逮捕它只需看准了后用两根手指头轻轻捏住它的头颈处,即可大获成功。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捉蜻蜓捏这儿的好处是着力点不软不硬,既好下手又不至于用力过猛捏死了它,或是用力不够让它逃脱了。

然而在这里捉蜻蜓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蚊子特别多。每每在那儿逮了蜻蜓出来,全身上下必定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整个人痒得让你不知道抓哪儿是好。蚊子叮咬后的痛痒和疙瘩会消失,但捉蜻蜓的兴致是一整个夏天都不会消减的。

我小时候的夏天,家里是没有空调的,连电风扇都少。不过那时的我们很少会待在家里吹风扇,即使是在最炎热的盛夏之时,大家自有乘凉和找乐子的去处。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哪儿阴凉有风,哪儿就聚满了人,男女老少或席地而坐,或屁股底下垫一张废旧纸板安然坐下,或寻一处突起的老树根和树桩顺势就坐,亦或是携了椅子小凳随便落座。大家在一起谈天说地,东家长西家短,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小孩子是坐不住的,就穿来跑去嬉戏打闹,甚是欢快。跑累了疯够了,就地坐下来也是不住手脚的,立马就跟地上的蚂蚁和小虫较起劲来了。用小棍把她拨弄来拨弄去,看它不停的翻滚跌跤;吐一口唾沫星子或是倒一滩水当作水池,看它游泳挣扎;把它放在树枝树叶上,看它爬上翻下失了方向迷了路;撒一些零星的吃食在地上,看它如何搬运食物……诸多玩法随心而定,好不自在快活。这时候说不定就会有其它小虫虫乘虚而入,对我们发起攻击了。天牛,蝉,臭虫,毛毛虫,洋辣子等就是常客。天牛和蝉往往是因为自家兄弟姐妹两两正在掐架或是受鸟雀侵犯奋力御敌,不慎从半空中或树上摔落下来,吓了大家一跳,又引得大家喜出望外,赶紧跑过去拾起来玩耍作乐,简直像得了宝贝似的。这真是得来毫不费工夫呀!平时大家四处找寻的就是这些宝贝。树干枝叶,地面上地洞里,到处搜罗,发现了总会想办法弄到手,或是用细线系住,或是掐了翅膀和腿,拿来玩耍,看它们比赛掐架,看谁的俘获品厉害。臭虫,毛毛虫,洋辣子就属阴险恶毒一派了,冷不丁的就害你一身沾满难除的臭味或是火烧火燎似的辣疼刺痒,让你叫苦不迭。此派成员还有马蜂蜈蚣和螳螂,被它们毒害一回,必定会元气大伤。而且它们往往神出鬼没,即便你不招惹,它们偶尔也会偷袭你一下。所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在夏天都得提防着它们。

孩子的精力总是那般充沛,白天没有玩够,晚上接着疯。大人们拿着扇子坐在椅子小凳上乘凉咵天时,孩子们却拿着扇子四处奔跑着捕萤火虫。那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低空里飞到东又飞到西,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煞是神秘和引人瞩目。总想多捕几只装进小袋子里或是小瓶子里,晚上挂在帐顶上,盯着它们忽闪忽闪,满脑子遐想,渐渐进入甜甜的梦乡。

追逐着流萤,很快就到了夏末初秋,待到割了稻谷,田间地头,村子里打谷晒谷的道场甚至农家的小院厅堂里,随处可见的是一蹦一跳的蚱蜢和蝗虫。别说孩子们喜欢跟在它们后面蹦蹦跳跳的追呀逮呀,就连小猫小狗和小鸡都喜欢以此为乐,或扑着玩,或啄住吞掉,大家各有所好,甚是欢喜。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不知名的昆虫和小虫子时常来我们身边打酱油,有的带给我欢乐,有的带给我好奇,有的带给我害怕,有的带给我伤害。总之,我的童年时光里留下了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虫虫的踪影。我爱它们也怕它们,但如今更多的是怀念它们。往事如梦,我再也寻觅不到它们的踪迹了,也叙述不清它们的模样以及和它们之间真实的故事了,但有一种情怀却总是促使着我去追忆它们怀念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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